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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别提……过了七十岁后，虽尽力保养也仍能察觉到自身各处器官功能衰老的杰克医生，渐渐理解到死亡是如何可怖——他害怕了。他害怕自己会老朽到不能动弹，老朽到有一天会躺进棺材。年纪越大的人就会越惧怕死亡，这和是否文明无关、和教育程度无关、和个人修养无关；面对老死的威胁，杰克医生低下了头颅，为了能在某天替换上某具年轻健康的身体、为了积攒手术费用，他加入了他看不起了几十年的安盖尔公司，搭载殖民的星舰来到这颗星球，参与了将这颗美丽星球变为地狱的盛宴。

神情有些恍惚的杰克医生视线飘向一号治疗舱内浸泡在生理『液』中的精灵，那是约一小时前被送过来的，进门的时候这个精灵身上没有一块好皮，现在倒是恢复得差不多了……平板的身材和略微偏向硬朗的面部线条很难让人相信这个精灵在生物学上是个雌『性』，但女『性』就是女『性』，亲手为这名精灵治疗的杰克医生依然难掩愧疚——他渴望获得年轻的新身体，为此他可以抹去自己的良心进入刽子手的行列，但践踏生命、践踏智慧生物这种行为依然会让他良心不安，眼见公司同事愈加行为放浪、肆意妄为，仍旧保持着最后一丝人『性』的杰克医生难免不安。

“唉……”叹息一声，杰克医生起身走到桌前，抬手点开待机的3d屏幕，犹豫再三后打开报告文档，手指在弹出的键盘按键上几次悬起又放下——向总部申请对k-13的巡查队进行精神评估是他职权的一部分，但这么干真的能让这些同事稍作收敛、将那丑陋的兽『性』关回笼子里吗？

“怎么可能呢。”杰克医生不由得苦笑，他来到这颗星球工作也有好几年了，哪个部门的巡查队不是这样将多余精力发泄到本地土着身上？而为了让各个部门能保持正常运转，公司对这方面向来也是不予计较。

再次长长叹息，杰克医生关上3d屏幕，拖着步子走到运行中的治疗舱前，抬手隔着透明观察口『摸』了『摸』这位年轻女『性』精灵的面部，这么年轻的女孩儿，如果是蓝星人的话搞不好正过着无忧无虑的校园生活、享受着年轻男人的追捧求爱……可她只是个野蛮落后星球的精灵土着，所以她只能如现在这样任人鱼肉。

感伤的杰克医生，他的悲伤情绪也就只限于感伤罢了。以蓝星的主流社会道德观来看杰克医生不能算是个彻彻底底的坏人，他会为这颗美丽星球的惨状忏悔，会见不得公司同事对这些智慧生命的肆意践踏，会为本土土着的境遇扼腕叹息——但他也确实不能说是个好人，他的人『性』也就只是表现在忏悔和不忍上了，他自己非常清楚当他有机会更换新的身体时，他绝不会因为怜悯而拒绝。

就像现在，他再怎么可怜治疗舱里的女精灵也不会想着要将她放走、让她回归自由的天地，因为放走她的责任杰克医生承担不起。买下来放生这条路杰克医生也不会去考虑，毕竟稀有的精灵太过昂贵。

一声幽幽的叹息在杰克医生身后响起，因年迈而反应迟缓的杰克医生愣了一下缓缓回头，惊骇地发现他的治疗室内居然多了个人……一个长相跟蓝星人不太一样、却又明显不是本地土着的人。

“你……”杰克医生下意识将手按向到腰部的报警按钮，但当他把手『摸』到腰间时，才惊悚地发现报警装置不见了！

“在这呢。”来人向杰克医生展示了下手里的小盒子，又随手将其丢到地上，一脚踩碎，“汉克斯说你年纪大了神经萎缩，没有植入内线频道，对吧？”

杰克医生有些惊慌地后退半步：“你、你是谁？”

王林没说话，只是用一种又遗憾、又怜悯的眼神儿看着这个老人——和那些已经黑到家、无『药』可救的巡查不同，这个医生的灵魂原『色』是被大片黑斑污染的白，也就是说……这本来是一个好人，只是没有坚持到最后便选择了所谓的“与光同尘”；恐惧之源提取的信息符合王林的猜想，这个从业多年的医生在年老前的人生轨迹是可以用“圣人”来形容的，不求名利、一生付出在医学事业上，也曾为蓝星主流社会的道德观改变痛心不已、振臂疾呼。

“卿本纯良，奈何畏老呢。”王林摇摇头，不废话直接道，“我是来救人的。你们这个所谓的k-13号分部，干的是什么丧尽天良的活儿你自个儿清楚。现在我要干掉你那些已经不是人的同事，要用你这儿的治疗舱救人，你是要反抗到底，还是愿意在生命威胁下跟我们合作？”

王林手上没有拿武器，也没有拿刀比着对方的脖子作威胁，他就是这么站在这儿平淡地讲出了这句话让对方做选择——这个老医生是他在奴隶园区内发现的唯一一个人『性』未泯的人，他愿意给对方做选择的机会。

杰克医生大约是觉得王林看上去没那么危险，稍稍恢复了冷静，闻言皱眉，缓缓摇头道：“不管你是什么人，安盖尔公司都不是你能对付的。”

王林放松一笑：“我进入这个奴隶园超过一小时，你听见警报响过吗？”

杰克医生面『色』微变，王林又道：“或许你们很轻松就征服殖民了不少星球，包括这个星球。但是宇宙这么大，并非所有的力量你们都了解……”王林抬起左手，指向自己空『荡』『荡』的右边，“比如，你看得到他吗？”

杰克医生愕然转移视线，却见空无人处突兀地出现一名黑发金瞳、面『色』苍白的神秘男子，男子浑身上下被黑雾笼罩，只有面部与骨节瘦长的双手清晰可辩，现身后，还对着杰克医生微微一笑，笑意冷冽如冰。

杰克医生倒吸口冷气、后退半步撑到办公桌上，而这还没完……王林的身边又多出来个身材魁梧的壮汉（谢姐：尼玛），壮汉怀中抱着个浑身上下血肉模糊的人，正对着杰克医生怒目而视。

“……”杰克医生嘴皮抽动，他从未想过要背叛安盖尔公司，毕竟背叛是需要足够的筹码的，不可能再有势力或个人比安盖尔更财大气粗，但是看到那个血肉模糊的人时杰克医生说不出拒绝的话了，k-13号分部的巡查长汉克斯抽死过人，同样伤痕的尸体他曾经亲眼见过。

“快……把他送进2号舱！”

谢三元轻手轻脚把就剩半口气的老哥放进治疗舱内，头发花白的老医生便将她挤开凑上前去『插』维生管、戴氧气罩、调配护理生理『液』，谢三元转头看了眼王林，王林冲她稍稍点头，示意她让专业人士来。

平时行动迟缓的杰克医生只用三十秒就启动了治疗舱，舱门关闭后约两分钟左右，就剩半口气、心跳呼吸脉搏都微乎其微的“肉团”老哥便神『色』稳定下来，舱身数值表上低到红线下的数据也开始缓缓回升；杰克医生擦了把汗，心情复杂地转头看治疗室内多出来的另外三个男人，笼罩黑雾的男子显然是超过他的理解能力的，他忍不住多看了两眼才将视线停到王林身上。

“多少还算是个人啊。”最先出现的男人叹息着道，这句话明明没有特指，却让杰克医生忍不住面皮发臊，这个男人坦然地直视着杰克医生，以似感慨、似拷问的语气问出了个让杰克医生抬不起头来的问题，“我的家乡地球有句老话，人可以卑微如尘土，不可扭曲如蛆虫。你们蓝星人认为剥夺他人生命来延续自己的寿命是物竞天择强者生存，这是错的，跳出你们制定的框架外，这种扭曲兽『性』的行为必然要接受制裁。虽然晚了点，现在就是审判开始的时候。医生，你曾经也是个想做人的人，后来你走错了路，如今是要回去继续当个人，还是执『迷』不悟当野兽，你要选择哪一边？”

杰克医生没有回答，他缓缓地低下头，蹲下去，双手抱着膝盖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他当然分得清楚对错，但他有得选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