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丁这次犹豫了好一会儿。
“把三楼那间画室收拾出来吧。”
肖生微微一愣,不过还是无缝衔接地答道:“好的,先生。”
玛丁正要走出房间,又转身回来。
“您……还有什么事吗?”肖生吓了一跳,慌乱地把拿了一半的报纸又塞回去。
玛丁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花丛报》?还是少看一些吧,——他们尽编些有的没的事情。”
“好……好的,先生。”肖生白白的脸皮上泛上微红,单片眼镜下的黑眼睛不知所措地躲闪着他的注视,祈祷着对方快些离去。
玛丁反而停下了。
他用审视的眼光把肖生上下扫了一遍:“我怎么觉得,你有点怕我呢?嗯?——是我的错觉吗?”
“先……生……”肖生更紧张了,手指下意识地抓住了裤缝线。
“肖生,你来庄园几年了?”
肖生低下头,利落的黑色短发落下来挡住了眼睛,终于看不见那卷曲的金发,才把心中堪堪冒头的情感压下去,用一如往常平静沉稳的语调答道:“五年,先生。”
玛丁默默思考了一会儿,没再说什么。他拍了拍他的肩膀:“很好,好好干。”
玛丁终于走了。
肖生扯了扯衬衫的领口,那里汗湿了一片。人还微微有些气喘。
他的确有些怕他。
或许是因为他高贵的气质,温涵的礼仪,无懈可击的容貌,让他的一切卑微渺小都显得无可遁形。
那人是高高在上的星辰,而自己只是月光都照不到的黑暗之地的尘土。
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云泥之别,他怎么敢,怎么敢奢望?
可就是奢望了。
奢望星辰的光能照下来一点,照到那黑暗阴滋的土地,让滋生于黑暗的芽,也能在月光下舒展生长。
可同时,又怕那黑暗之地的丑陋让对方心生厌恶,永远不再踏足。
肖生缓缓闭上眼,手指攥成拳捂在胸口。
感受着那里面跳动的热欲、期盼、深埋的殷切和渴望。
然后晨风吹过,发梢轻拂,一切寂灭于无。
——那无数个夜晚心间的辰光,最好永远照耀,高贵无华,永远不会知道黑暗之地的卑劣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