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衣吃饭沐浴这些事,常人都能做,怎么偏偏朕就不能动手作?就算真的不惯了,要找人伺候,朕宣一声,宫女太监不是立即就来了吗?」皇帝冷笑道,「别在朕面前装神弄鬼。你是担心太后知道了找你,问起蟠龙殿里面到底怎么了,答不出来,讨好不了吧?朕知道你疑心什么,哼,今天当着老大的太阳,朕给你一句话,蟠龙殿的事你少管,里面藏了什么,朕在里面干些什么,这不是你能管的事。」
「朕是天子,不是囚犯,容不得身边有人充当jian细,处处监视朕。」皇帝的话里隐隐带了金石之音,表情也变得无情起来,「无论谁问,你嘴巴都闭紧了,一概一问三不知。要是胆敢探头探脑,往蟠龙殿里面瞅一眼,好,你先问问自己有几个脑袋。」
小福子没想到一句问话,引出这么大一番教训,脸由红转青,由青转紫,双膝都软了,差点情不自禁跪下,只是皇帝一直往前面踱步,又实在没有跪的条件,只能抹抹一头冷汗,陪笑跟在后面,再不敢胡说一个字。
好不容易等皇帝独自进了蟠龙殿,才把憋在肺里的气一股脑呼了出来。
推开房门,房间一切已恢复了七八成旧观。
床单换了新的,书桌上水迹都干透了,玉瓶里新盛的泉水。
就连地板上乌七八糟的血迹,也不知被他们用什么怪药粉给抹了。
「铮儿,早朝完了。」苍诺的头,从床铺底下伸出来,隔着半个房间的距离,甩给皇帝一个大笑脸。
为担心别的宫女太监误闯进来,没必要的时候他都藏在床下。就算有人从窗口看,一时也不会看出什么。
「他们走了?」
「嗯。」
「那你呢?怎么不走?」
「我伤重,走不了,再留几天。嘿,这其实都是假话,你我心里都明白。」苍诺道,「可是我说真话,你又生气,所以只好说假话啦。」
皇帝下死劲瞪着笑嘻嘻的苍诺,一时之间,倒找不出什么话来。
这个人,缠人的时候,吞不下撕不掉,活脱脱一块上好的牛皮糖;jian诈的时候,又像只狐狸;装傻的时候,就变了蠢死的笨熊;耍坏的时候……
停!不要往那晚的事上想。
皇帝没给他好脸色,在书桌前~坐,摆开纸,取了笔。
「写什么?」
沉默。
「朝政?在写圣旨?」
皇帝平心静气地沾了墨,往纸上点。
「还是你在自己画画?」
「……」
「铮儿,你一定会画人吧?天朝人画像真是一项大本事,帮我画一幅怎样?」
「铮儿……」
「明天,给朕滚出去。」半天,端坐在书桌前运着笔的皇帝说了一句。
苍诺已从床下出来了,正蹲在一边逗那只大黑狗,转头道,「明天不行,我的伤没好。」
「你武功高强,明天一定可以走的。」皇帝冷冰冰的腔调仿佛是从严冬里借来的,又干又涩,「苍诺,别欺人太甚了。得寸进尺,迟早天雷轰顶,你真要逼得朕不惜两国开战也要杀了你?」
苍诺不答话。
似乎逗够了大黑狗,他从地上站起来,伸个懒腰,小心翼翼地不扯动背上的伤口。沉默了一会,走到皇帝后面,低声道,「你画画吗?我帮你磨墨。」
「走开。」皇帝皱眉。
心情本就烦乱,想借着画竹静一静的,却越画越心乱。皇帝放了笔,侧过身仰头,正面对着站在面前的苍诺,「朕实在不明白,你强留在这里干什么?王子身份,又是契丹的使者,硬不肯离开这个不测之地。万一消息走漏出去,或者不小心被侍卫宫女们发现了,只要走错一步,就是两国邦交的大事。朕……」
后面的一句话,实在让他这个为人君的难以出口。
迟疑了好半天,俊美的脸扭曲了一下,还是咬着牙,带着怎么也不明白的神色,涨红了脸,难堪地低声问道,「朕的身子……就那么……
那么让你舍不得?」
苍诺听了,噗哧一声笑了。
皇帝怒得脸转了紫色,「有什么可笑的?」
苍诺见他真怒了,愕一会,道,「对不起,我不该笑的。」可刚说完,肠子又打结似的蠕动起来,碍着皇帝刺一样的犀利眼神,只好木着脸,不料忍到了极限,一个守不住,竟捂着嘴狂笑起来。因为想着怕被旁人听见,只不敢放声。
皇帝霍然站起,眼睛冒火,张张嘴,想到守在外面的太监侍卫们,压低声音,阴森森道,「好,你逼人太甚,别怪朕无情。」
还要说话,小福子偏偏这个时候凑热闹来了,在门外恭恭敬敬地禀报,「主子,太后派人来请,说主子得空的话,过去喝茶聊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