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头站得挺立的男人将银钱递给老人,宽大的袖袍上有繁复的暗纹,覆着一层暗纱,隐隐绰绰,看不真切。老人只道是遇上了贵家公子哥儿,于是慈眉善目,满是和蔼,心想着兄弟二人当真生得皮相好,不知是哪位老爷的福气啊。
水光潋滟,晴空正好。老鼠扯着袖子央他一道出游,不喜热闹的沈相大人皱了剑眉,到底见不得少年眼底隐隐升起的失落,应了下来。府里正是忙碌之际,福伯千叮咛万嘱咐,“小少爷当不可肆意乱跑,闻言城外天福寺里有妖怪现身,不太平得很啊。”
近日里妖气大增,不谙世事的墨云也有些愕然。那日到观里修炼,却见到离元道长面色惨白,层层白纱底下露出些殷红。离元告诉他近日需得小心。虽不说缘由,老鼠还是猜到了三分。
坊里流言却径然不同,小二端茶送水间,也不忘眉飞色舞地高声说道:
“诸位老爷小姐们且放宽了心,那魔物已经被离元道长迫得魂飞魄散。小的可不是唬你们,是观里小弟子亲口说的,不信去问问那家说书先生,他向来同观里走得勤。”
说书先生折着腰,故作夸张“哎呦”一声,
“可不是吗?我还见着了,离元道长伤得不轻啊,血不停地往外渗着,吓人得紧,咱可得好好谢谢道长,换了其他人,怕早一命呜呼了。”
说得情真意切,胡子眉毛皱成一团,只差涕泗横流以示真心了。红娘尚贴着他人的娇躯悄然分开,那人不满,肥腻的大掌一把揽住,不安分地四处游走。红娘早已失了心思,一时不察竟被他抚上了胸前,怒火骤起,一袭纱袖锋利如剑,堪堪在他脖颈上划出一道红印,刺骨的杀意袭来,黄口昏目的男人底下一片湿热,浑身肥肉哆嗦,连抬头望一眼的胆子都没有。红娘冷冷一嗤,站起身子,曳然离去,一抹红纱堪堪遮住如玉身子,纵然是狐,眼下也卸了那份妖媚,凌然的冰冷冻结了小小茶楼,堂下死寂无声,方才说笑肆意的众人定住了动作,待她幻成了狐月下飞驰,方恢复活动,除了昏死过去的李府公子,无人知晓方才发生过何事。
“如若贫道没有记错,姑娘曾许诺不会再来寻我。”
一盏青灯昏昏,有谁坐定在那,语调淡漠,无分毫情绪的眼扫过门口的红衣女子。
红衣女子大步上前,不说一词,直直朝端坐那人的左胸袭去。离元惊诧,欲抬手去挡,却不及她的速度,本就遮得随意的白衫向旁滑落,入眼是触目惊心的红,许是因为方才的动作太大,撕扯了伤口,新红复又溢出,浸透了先前的深色。她颤着纤白玉指抚上那片,眸里满是哀恸,莹白的贝齿紧紧咬住嫣红的唇。再多的誓言,终是城溃兵败,眼里只余他的伤。
离元别过了脸,握住她的腕子,用力拉开,
“姑娘请自重。”
红娘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一双如珠石的眸里满是哀伤。哪怕是这种时候,他依旧是那个不近人情的道长,任她再浓的情,任她一次又一次地颠覆诺言,他仍旧不会动心。
“天下苍生于你,究竟如何?”
“重于泰山。”
“那我呢?天下苍生中渺小的我。”
“......”他不言,红娘惨然一笑,替他答道,
“轻于鸿毛,抑或着,连鸿毛都及不上。”
不愿多言,红娘离去,一袭红裙如火般烈烈。世人眼里仙风道骨的离元道长,身形微晃,竟直直栽下,抿紧的唇无一丝血色。再没了起身换药的气力,眼里心里,一片空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