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望庭有家可归,可自己又是为了什么才离开?天大地大,何处容得下我姜留夷?日已西斜,秋凉瑟瑟。姜芍放慢步伐,开始观察地势——看样子,自己无意中也向南拐了。孙望庭应该也是沿着这条路过来的。前面有个酒肆,不知他有没有在那里歇脚。她忽然在酒肆前猛地勒马。就在路边的树上,一个脸上布满胡渣的青年将两臂枕在脑后,正在打盹。姜芍立刻喊出他的名字:“孙望庭!”孙望庭“唿”一下坐起身,差点失去平衡,从树上掉下来。“姓孙的,你怎么还不逃?”“姜、姜芍……”孙望庭扶着树枝往下看,“你为了提醒我快点逃命,竟然一路追上来了?”“胡说,谁会为这种事情长途跋涉!”“那你是……”姜芍一下子不知怎么回答——她不是不敢对他说,只是隔着这么远喊叫,似乎有些招摇。“你、你先下来!”孙望庭二话不说便从树上跳下。姜芍策马上前,催促道:“我们还是快逃吧。我怕父亲和众星宿很快就会追到这里。”“我们?”孙望庭嗅出一些端倪了,“你怎么也跑出来了?”“父亲与我有一些争执,我、我一时冲动就……”姜芍羞愧地把头扭到一边,“说来话长。”“是因为你把我放出来吗?”孙望庭觉得自己的心怪怪地像要融化一样。姜芍艰难地点了头。“那你打算去哪里?如果你要投靠的人住得很远,我可以陪你一起去,然后再回无度门……”“我没有可以投靠的人。”姜芍坦白道,“可能有,但我哪里好意思为了一点家事麻烦别人?收留我,就意味着和父亲对立,不会有人敢——”“谁说的?”孙望庭绽开笑容,“我就知道一个不怕和登河山作对的地方。”姜芍微微张口,似乎猜到答案。“来无度门吧。反正姜骥也看我们不顺眼。”姜芍却还是犹犹豫豫,左顾右盼。“你毕竟救过我一命。”孙望庭脸上依旧挂着轻松的笑容,“何况大师兄和嫏嬛从不把你当外人。”姜芍咬咬牙,轻叹道:“看来也只能这样了。”“喂,别说得好像来无度门是下策吧?”孙望庭说着就绕到酒肆后方牵马,“惊雀山可是个人杰地灵的所在,不比你们登河山差!”姜芍只是苦笑。离开酒肆后,两人飞速前行,后方一直没有出现追兵。进到惊雀山附近的城镇时,正遇上城门关闭,孙望庭便提议在城里先留宿一夜。顺利下榻客店后,孙望庭又安慰道:“你要心急的话,我们明天可以早点出发。从这里回惊雀山不用很久,正午前怎么都能到!”“我……不心急。”姜芍说完便合上房门,将孙望庭隔绝在外。连日来的往复奔波耗尽她所有的气力,她像片落叶一样倒在卧榻之上,鼻尖嗅到的是酸涩汗味。看来就这样了呢……姜留夷竟然会走到这一天。以后到底会怎么样?自己又究竟在做什么?白日里被赶路占据了的注意力,在得不到答案的悬崖一瞬间崩溃。她毫无预兆地哭了出来。隔壁房的孙望庭同样心事重重,辗转反侧——累,但睡不着。午夜时被姜芍释放的场景,仿佛已过数年之久。好久没有这么急地赶这么长的路了。闭上眼,隔墙竟传来哭声。孙望庭忙坐起身,思量着哭泣的人是不是姜芍——像她那样的人,也会哭吗?不对,她今天一直都愁眉苦脸的,或许……出于好奇,他敲响了姜芍的房门。短暂的沉默后,他听到姜芍在房里应道:“什么事?”“我、我可以进来吗?”又是一阵沉默。需要这么长的时间来考虑,孙望庭已经可以肯定哭的人就是她了。“有什么事就说?s?,为什么一定要进来……”“喂,我站在走廊上对着门说话才更奇怪吧。”孙望庭随即压低声音,对着门缝问:“你没事吧?”姜芍犹豫一阵之后,终于开门,但立刻又背对着孙望庭往回走。孙望庭不吱声,从背后把门关上,小心地跟着她。姜芍捂脸坐下。孙望庭也顺势坐在她身侧。“孙望庭,你说我应该怎么办……”姜芍的声音在颤抖。“你、你不是说好了要跟我来无度门吗?”“但在这之后呢?我总不能一辈子寄人篱下吧?”孙望庭伸手,想拍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以后的事,以后再说——”谁知姜芍一手将他推开,露出一只红肿的倦眸。“你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