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玉唯苦笑道:“那对不起了,四哥哥。”他明澈的眼珠里流出一丝哀怨,“我怕是不能履行诺言。”“不,小安,你若是不想去,四哥哥不会逼你。这不是什么非做不可的事,你先放下她。”安玉唯似乎根本没听到他的话,继续自言自语道:“我也喜欢远行啊。远行后能回到心爱的人身边,是最值得期待的事情,只可惜……”他低头,情深款款地望着杜仙仪,“如果没有值得挂念的人,如果远行结束不能回到师姐身边,那再精彩的旅程,又有何意义?”安玉唯伸手拂过杜仙仪的眼睑,天真地期待对方能被这小动作唤醒。他的脸上,挂着让人无法言喻的笑容。只听他喃喃念道:“仙仪是陨落的星辰,我是紧随在后的火光——因她而生,伴她同亡。”话毕,他捧起杜仙仪的手,满是怀恋地吻遍她指尖,随即低头,深深地吻住对方滴血的朱唇。他用力地吮吸着,仿佛这样能为爱人冰冷的躯体重新注入生命。马四革大惊失色,立刻上前将安玉唯拉开,见他已满嘴血污,面上却仍挂着惬意而满足的神色,“小安,你——”安玉唯用洁白的衣袖将嘴角擦干净,“四哥哥,我在人世间的远行也该结束了。我想回到师姐的怀里……”他刚说完,口中便淌出血来——属于他自己的鲜血。他从马四革手中挣脱,伏在杜仙仪身侧,“四哥哥,你我此生缘分已尽。莫为我安玉唯这个痴心人,蹉跎大好年华。”“小安!”马四革一把将安玉唯抱起,正如对方刚才抱着杜仙仪那样,“你昨天,还有前天夜里,都不是这么说的……别骗我,你不会骗我,小安不会骗我的,是不是?”安玉唯毒性发作,已经无力挣扎,只能软软地倒在马四革臂间,发出不连贯的干笑,“四哥哥真是傻。床笫之间、兴起之时的蠢话,也能当真……若不是因为你的房间离我最近,谁会特地上门借你的火炉取暖?”马四革已经泣不成声,“我不管你是……真心还是假意,是为了抚慰我还是欺骗我,四哥哥都不管这么多了……四哥哥只想小安好好的……”安玉唯将手无力地摆在马四革膝上,“换做是别人,我还真的不知道,该编什么理由去骗他们点火……”他竟有些神伤,“四哥哥,你的意志怎么就这么脆弱呢?怎么就看不出事有蹊跷呢?四哥哥真是笨死了。”“是,我是世上最笨的人……”马四革将头埋在安玉唯肩上,兰花的花瓣擦过他被泪水浸湿的脸,痒痒的。安玉唯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四哥哥最笨的事,就是明知我为了师姐什么都做得出来,却还是一如既往地相信小安……如果四哥哥不要对我这么好,就不会这么伤心了。”他咳了一声,拍拍马四革的肩膀,“四哥哥的好,小安铭记于心,来世,不,来世还留给师姐……那等我来世的来世,再悉数还你……”说完,他微笑着闭上眼,在马四革怀中呼出了最后一口气。马四革睁开泪眼,发现怀中人没有再动。安玉唯稚气的笑颜,与他戴着的兰花一般无暇。马四革登时悲号不止。在场之人无不怆然泪下。纪莫邀依然背对着一切,望向素装山下不见边际的远方。洪机敏亲手为自己的大弟子和最小的徒弟擦去面上的污渍,但在高知命棺前驻足最久。“他们父母当年将那么小的一个孩子交到我手里,指望着我能教导成人。不想今日落得同门相残,不得善终……”欧阳晟全程陪在他身侧,不过师父没有要他搀扶。也许老人希望能在杜仙仪和安玉唯面前驻足同样的时间,但为了不让嫏嬛和葶苈误会,才打消了这个念头。当然,这只是猜测,他毕竟什么都没说。一日之内失去三位爱徒,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恸,常人又怎会理解?“我的贤弟,也该在路上了吧?”是他唯一的问题。“师父明晨就到。”纪莫邀答道,“师伯,请保重。”“别担心。我在人间七十载,什么没有经历过……”他的手摆在棺木上,“戴罪之人一心寻死,你也很难控制。只可惜知命是无辜的……是我没照顾好他,对不起托孤于我的高先生。”纪莫邀低声道:“知命不会怪师伯的。”“也对。仙仪犯下这么大的错,他都能原谅,何况是我?”他低叹一声,“罢了,如今尘埃落定,就让不在的人安心去吧。你们师兄弟要彼此照看,谁也不要落下。”“知道了,师伯。”“阿晟,”洪机敏转向自己最?s?敦厚的徒弟,眼中满是爱怜,“早点休息。有什么想法,就来跟师父说,师父都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