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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第1页）

蒂姆&iddot;安德西

在赠言下面注明日期后，他把扉页仍然打开的那本书递给科尔。科尔像个孩子似的伸出双手接了过去。给我给我给我。他从安德西的手里夺过书，转了个方向，然后埋头细读赠言。头顶上黑色的头皮显出一道道不规则的灰白色条纹。他猛地抬起头来，瞪着那双无神的眼睛，嘴角的皮肤皱巴巴的，呈一种油腻的黑色。

&ldo;&lso;我说话实打实&rso;怎么啦？&rdo;

&ldo;我今天早上不太舒服，不过我是决不会把这种话写进书里的。&rdo;蒂姆说。

&ldo;哦，你写过。那个叫埃斯特哈兹的警察在《分裂的男人》中说过&lso;我说话实打实&rso;。就在书的开头，他因为头天酗酒第二天起床感到头痛不舒服。就在他看见死人到处乱跑的时候，他说过这句话。&rdo;

蒂姆的第二部小说中有个酗酒杀人的侦探叫哈尔&iddot;埃斯特哈兹。他在最痛苦的时候看见一群死人在街道上乱跑。不过，他并没有引用&ldo;暴眼&rdo;的这句话。

&ldo;我知道你不相信我，&rdo;科尔说。&ldo;的确是我蠢‐‐你不能相信我，因为你不了解我。好吧，来吧，把另外几本也签了。你大概还有别的事情要干。&rdo;

蒂姆从书堆里拿起第二本，翻到扉页，回头看了贾斯帕&iddot;丹&iddot;科尔一眼，发现自己不忍拒绝他的请求。&ldo;你说我不了解你的什么？说具体一点。&rdo;

&ldo;安德西先生，&rdo;科尔说。&ldo;蒂姆，听我说。尽管我知道你并不真正听得懂我在说些什么，因为我可以百分之百地保证你听不懂。那么首先我问你：你知道像我这样的人为什么要收藏二十册同样的书吗？如果全世界的钱都是我的，有朝一日会的，我会买上一百册。谢谢。&rdo;

&ldo;是投资吗？&rdo;蒂姆在第二本上签名的时候眼睛离开了科尔的身体，签完后又拿起第三本。

科尔假装打了个大哈欠。&ldo;我不住在这附近。看见你在做纵横填字谜，我忍不住也要享受一下人生的乐趣。于是我花了大笔的钱来买你的书。不过说实话你的书是轻量级的，而且结尾有点仓促。&rdo;

&ldo;你喜欢我的书，这让我很高兴，&rdo;蒂姆说。

&ldo;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像这样并不那么火的书，我干吗要买上十本，十五本呢？&rdo;

&ldo;这正是我要问的问题，对。&rdo;蒂姆把最后那两本书推到桌子对面。

&ldo;听好了，我这就讲。&rdo;他弯着腰，用双手做成圆筒放在嘴巴四周，就像阿普里尔那样。&ldo;其中有一本可能是真的。&rdo;

他把安德西的三册小说夹在腋下。&ldo;你会问我，什么是真书？那就是你应该写的，可结果给你弄糟了。作者以为同一本书的每一册都是一样的，可实际情况不是这样。每次发行一本书，就有两三册真书。那就是你刚动笔的时候想写的东西：一切都那么完美，没有错误，没有枯燥的内容，所有的对话和细节都是那样妥帖。像我这样的人就是在寻找真书。投资？别逗了。跟投资恰恰相反。一旦找到了真书，就卖给别人？让我喘口气再说。&rdo;

&ldo;你脑子有毛病，&rdo;蒂姆说。

科尔气恼地把手抬到胸前。&ldo;你们这些家伙都一个样。百分之九十的时候都是在编瞎话，就像一群懒惰、不负责任的神仙。要是你们不聋、不瞎，事情还不至于这么糟糕。你们就是听不进去。

&ldo;你在说些什么呀？&rdo;蒂姆问道。这时他的脑海中又浮现出姐姐的形象，顿时心慌意乱。

&ldo;如果你多费点神，你的真书跟你实际写的就不会有那么大的差别。&rdo;

科尔身上的雨水看上去比刚才还要多。凹陷的脸颊上覆盖着一层油腻的雨水。肮脏的运动衫都快要成碎片了。

&ldo;贾斯帕，我给你的书签了名，现在咱们的交谈该到此为止了。如果真的有什么真书的话，怎么没人拿来给我瞧瞧？&rdo;

&ldo;作者是看不到的，&rdo;科尔说。&ldo;我无法想像你们这样的人看到了真书会是什么样子‐‐估计会是大难临头。绝大多数人都难得看一眼真书。刚一出版的时候藏书家就抢先弄到手了。书评家要弄到一册也是千载难逢的事。那可就逗了。书评家看到一本臭狗屎，也要大吹一通，大家都以为他发疯了。你想想看，你有一本就是这样。&rdo;

&ldo;我有一本书是臭狗屎，还给书评家大吹了一通？&rdo;

&ldo;对了，想想吧。&rdo;

贾斯帕&iddot;丹&iddot;科尔微笑着扭过头去，看着雨点溅洒在车顶上。西百老汇街上的车辆缓慢地爬行着。

&ldo;你并没有透过那个窗口看见我吃早饭。你不是要我在几本书上签名。而且你真的是藏书家吗？&rdo;

&ldo;我还收藏别的东西，&rdo;科尔说着，乐了。

&ldo;你干吗要到这里来，贾斯帕？那是你的名字吗？&rdo;

&ldo;别为我的名字着急，一流作家先生。格兰德街55号先生。&rdo;在他黝黑、油腻的脸上两排黄牙挤满了整个嘴巴。&ldo;我要说的就是我说话实打实。&rdo;他把书装进包里，拉起潮湿的风帽盖住头，然后冲出了门。蒂姆看着他消失在灰色的街道上。就这样，这个满怀恶意的家伙带着他的手迹样本离开了。一丝忧虑闪过蒂姆的心头，仿佛他的签名带有他的遗传基因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