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点,按照赵娟的口供,在外的侦察员挖出了一具深埋在地下十八年的骸骨,属于当年惨死在大姐刀下的老二,而直到他死去,赵娟甚至都不知道他的名字叫做周东德。
凌晨三点,田莉和孙胜利过去十八年来的工作轨迹被一点点在白板上填满,侦察员得知,两人在外一直以姐弟相称,并且,一直辗转在南方几个城市之间,行动路线基本与垃圾站抛尸案的七名受害人相匹配。
凌晨五点,十八年前被田莉团伙杀死的总人数被统计出来,总计十人,其中六人死于意外,四人失踪,而因为时间久远,审讯时赵娟的精神又有数度崩溃,导致他们还没有得到具体的尸体埋藏地点。
“罗哥,江队让你……”
早上六点,开大会前夕,熬了一夜的周良急匆匆推门进了休息室,本来是想叫罗无辛去开会,结果没想到进门却先撞上了陶森仿佛手术刀一样的视线,他到了嘴边的话立刻就噎了回去。
角落里,靠在轮椅上的罗无辛手上扎着针,身上还披着薄毯,在晨光里睡得正熟。
因为他坚持不肯回医院,陶森不得不直接将输液架搬到了局里,俨然已经把局里的休息室当成了医院的留观室用。
“罗哥……”
“他需要休息,输液袋里有镇静剂,你现在叫不醒他。”
结果陶森这个顾问倒像是他们自己人一样两眼青黑,推门出了休息室,他淡淡道:“罗无辛现在是我的病人,查案可以,但是要适可而止,虽然我也想抓到害死我妹妹和父亲的凶手,但是我不会允许他为了查案,让我之前六个月的工作前功尽弃。”
“……”
本来在周良的概念里,罗无辛已经是整个局里最不好说话的人,谁想到陶森一来,他才发现罗无辛简直可以说是和蔼可亲。
而周良正觉得难办,这时打着呵欠的江世涛夹着一堆文件从办公室里钻出来,远远看见两人站在走廊上,老刑侦立刻就猜出个大概,上来问道:“罗无辛的情况怎么样?”
“不算好也不算坏,他虽然意识清醒,但头痛频繁,身体虚弱,很多项指标都只是刚刚及格,如果不是罗警官坚持要回这里,这样的病人应该要在医院躺着。”
陶森顿了顿,又淡淡道:“我相信江队长你应该能明白,罗警官其实算是一个感情脆弱的人,而颅脑手术后一般需要静养,尤其忌讳的就是情绪起伏过大。”
“感情脆弱……”
短短几个字,周良难以置信地瞪大眼,而这时,站在他身旁的江世涛却像是听到什么惊天笑话似的大笑出声,一整晚的疲惫都好似给陶森这句扫没了。
“罗无辛这小子也没想到有一天自己的脑子会给别人看光吧,现在嘴硬都没用,终于有人可以治他了。”
江世涛乐道:“就让他睡吧,反正现阶段他这个身体也上不了一线,醒了也没用,小周,你做好笔记,之后等罗无辛醒了之后你和他对,至少让他知道最新的情况是什么。”
“哦好……”
周良还没从之前的震惊里缓过来,愣了一下才跟着江世涛去开会,而随着走廊上安静下来,陶森拧开休息室的大门,悄无声息地走回了熟睡的罗无辛身旁。
虽然放眼整个世界,成功进行移植手术的病患都没有几例,但是,陶森非常清楚,脑移植手术,被移植的不仅仅是记忆和情感,还有“习惯回路”。
陶森看着罗无辛在睡梦中下意识回缩的脚,过去,每一次小昕感觉不舒服或者害怕,她都会习惯性地蜷缩起这只伤脚,从小到大都一样。
而如今,这个习惯同样出现了罗无辛身上。
陶森想,恐怕连罗无辛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在忍痛的时候,他的脚一直是蜷着的。
“小昕……”
深吸口气,陶森闭上眼,面前浮现出父亲和妹妹躺在尸袋里的样子,彻骨的寒意上涌,让他不由一点点捏紧了垂在身旁的手。
他要克制,因为,小昕还在罗无辛的大脑里“活着”,而他已经无法再承受一次小昕的消失了。
只是,他真的可以不去管这个让自己的家庭两度遭遇莫大痛苦的凶手吗?
一片静谧的休息室里,陶森的呼吸声慢慢由轻转重,最终,他松开攥得生疼的拳头,轻轻把罗无辛身上的毯子往上拉了拉。
“小昕。”
医生的眼神冰冷,但声音却柔和得仿佛一声叹息。
“这一次,哥哥绝不会让你再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