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动着的冷白色数字,一点一点接近23。
晦暗的灯光包裹着顾涔云,电梯井中缓慢的运作声响起、四面印有花纹的镜子——身处其中,仿佛被困在一个诡异的八维空间。随着楼层上升,他渐渐喘不过来气了。
顾涔云望着壁面上的蓝到发灰的纹路,它像荆棘一样紧紧缠住镜中的自己。
“叮”一声,电梯到站。
两扇门像画卷一般徐徐地展开,但映入顾涔云眼帘的不是电梯厅,而是荆钰那张堆满笑意的脸。
蛇似的脸庞蛰伏在温暖的黄色灯光下,宛如一只畸形的虫伏在花瓣上吮吸一样不合时宜。
这令人不安的一幕是顾涔云意料之中,也让他反感至极。
看到他,顾涔云便觉从胃里窜出一股火烧到心脏,牵连起不可抑制的烦躁。——本来…还想在电梯厅喘口气的。
“宝宝…”对方接过他手里的公文包,另一只手亲昵地挽住顾涔云的,在他嘴边温柔地献上一个吻。
对方这幅做作的样子,即使是结婚三年顾涔云也难以接受。
“今天上班累不累呀?我好想你,在家等了你好久…”荆钰牵起他的手进了家门“宝宝…你没忘记明天答应我的事吧?”
他总这样喋喋不休,似乎笃定顾涔云真的在乎这些烂事。
大门刚落锁,对方就趁顾涔云换鞋时将他抱得紧紧的,生怕他跑了似的。
不知怎样形容那种感觉,来自非你所爱之人的心跳和呼吸铺天盖地从背后包裹你、环绕你,也想扼死你。
顾涔云心底那股烦躁愈发重起来,他不明白为什么对方总要粘住他,生理、心理都是。
他挣脱几下无果,压下想把荆钰甩开的冲动,无奈开口“你不是中午才来过公司吗。”
“…不想和你分开嘛”荆钰顺势将脑袋搭在他颈窝,缠绵黏糊地蹭着“明天…”
“我恐怕去不了了。”顾涔云刚说完,肩上的力道便松了,他趁机推开荆钰。
似乎是意识到自己回答的太急太不留情面,顾涔云又添上一句“真抱歉,临时要出差。”
虽嘴上道歉,却并不是商量的语气。
“下次吧。”顾涔云解开领带,朝浴室走去。
“…都第几个下次了?”身后一直沉默的荆钰突然转过身质问道,他语速渐渐失控,眼里蓄满泪水“明明是九月的纪念日,你忙,说先欠着。我等到十一月了,你还在忙!去年你也是这样…说好今年补给我一周呢?!明天是周末,你为什么…”
“我哪有周末可言。”顾涔云打断他。
面对比自己还要高壮、含泪控诉自己的荆钰,顾涔云没什么怜悯之心,他只觉得荒唐。
曾几何时,他对自己未来的婚姻是有无限憧憬的,而无论顾涔云稚嫩的想象多么不着边际,与面前这一幕相比都显得理智了起来。
他以为荆钰懂,懂这种硬牵的红线只需在长辈面前装装样子。但对方越来越僭越,窒息的是自己无法反抗。不仅因为荆钰是爷爷钦定的“孙媳”,还因为他纠缠自己的方式就像水蛭,越挣扎,越会搞得满身是血。
平时上班已经够累了,回家还要应付荆钰,时不时还得过家家似的哄着爷爷玩。
顾涔云真的受不了了。
一天之中唯一能让自己放松通勤时间,也要被荆钰不断压缩。从一开始的中午送午餐,到偶尔的接送上下班,他阴魂不散地出现,仿佛日落后房间内扩散的阴影,势必要将顾涔云整个吞噬。
快喘不过气来了,这望不到边的生活。
日常便如此,更遑论要和对方度过什么狗屁纪念日了
他没管身后沉默的荆钰,直接进了浴室。
真的好想提离婚…真的好想提…
顾涔云将脸埋进手中,痛苦的长叹一声。他甚至不能叹气太大声,他真怕荆钰发疯,他真的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