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过去,美丽已经长成。她坐姿端正神态温婉,眼眸里暗藏锋刃,正将人一层层剖开,从精神到肉体,从思维到动机,好像都逃不过她的眼睛。潭底如幽暗深海,翻卷着浪涛将人轻易吸入漩涡,周身流动的气韵让人难以抗拒。宋沉烟低下头,切断他的打量,慢条斯理翻画册。像中了蛊,宋子浮闭眼仰头,以极大的自制力从失魂状态中抽离。修长大手指节分明,将画册拿走,合上,放回书架。艺术欣赏被打断,宋沉烟起身要下楼。他有力臂膀揽住她肩头,以不容拒绝的姿势带她走向靠里套房,“看看房间喜不喜欢。”房间温暖基调。金棕真皮大床,落地窗前同色真皮软塌,深棕矮柜金铜把手,衣帽间浴室通透明亮,香薰都是金钱味道。床上淡紫丝绸锦被已经铺好,温温柔柔,合她心意。“这周搬回来。”他声音比那年更低沉,带着蛊惑意味。“我习惯住校。”她推开肩上的手,往外退了两步。宋子浮站在原地手握成拳,克制自己保持距离,“还有一学期就毕业,总要住回家里。”“这不是我的家,我哪里还有家。”“还在怪我?”“我哪有资格。你宋子浮春风得意,何必管我死活。”“我是你哥。”宋沉烟语气淡淡,没所谓道:“我不需要。”说完,拿回墨镜转身下楼,径直出了院子,坐回车上。宋子浮呼吸似乎都被堵住,手臂无力地搭在栏杆扶手。车程不过半小时,一路各怀心思默不作声。春江饭店坐落两江交汇入海口,独赏一城烟火,夜色阑珊车马如龙。瑟瑟冬风卷着枯黄落叶,吹进五星酒店迎宾楼大堂。旋转扶梯绕水晶吊灯上三楼,国宴厅三间豪华包房几乎客满,大圆桌无人落座,都在等今晚贵宾。一间未来同僚,一间亲朋旧友,还有一间是宋沉烟的同学好友。林言做事向来周到,既要低调私密全各方脸面,又要方方面面照顾感受。分开宴请与邀约,恐怕要持续一周。工作不易。她跟在最后,随意在沙发角落坐下,将自己隐蔽在灯光阴暗里。觥筹交错最多无聊。周乐语凑过来,拿走她的手机坐上沙发扶手,“怎么杜吟山没来?”“不知道在哪浪,我不管他的。”宋沉烟拿回手机,停在应用界面上翻来翻去,漫无目的。“你们俩能处三年匪夷所思。”“我又不是他妈。”从高中到大学同学七年,宋沉烟喜欢这种知根知底的坦诚。就如周乐语,形影不离寒暑假都一起过,同一家公司实习,今后继续做同事。周乐语圆脸短发笑意盎然,穿桃红色卫衣浅蓝牛仔裤,身上带着学生的朝气蓬勃,她了然笑道,“总得让你哥见见吧。”“关他什么事。”“我猜他会棒打鸳鸯。”周乐语眨眨眼,看热闹不嫌事大,“杜公子浪得天上有地下无,多少女人为他寻死觅活,你好自为之。”“男人最重要是赏心悦目。”“肤浅。”宋沉烟开怀大笑,周乐语捏一捏她凉透的柔嫩脸蛋。“你爸也来了?”宋沉烟问。当年调查宋氏案的正是周父,如今已是公安厅长。“嗯,隔壁呢。露个脸就得走。据说最近有任务,神神秘秘的。”星级酒店菜单毫无新意,按部就班鱼贯上菜。一帮同学朋友陆续入席,林婉接林言的班帮着招待,礼数周全。宋沉烟乐得清闲,细嚼慢咽兴致缺缺,七分饱时摸摸肚皮,准备擦嘴走人。“烟烟,隔壁去坐会儿吧。”林婉适时过来坐在一边,递上清茶。她面容清秀身材纤细,穿墨绿羊毛大衣,像盛开荷叶婉约动人。“不去。”“人情世故总要顾着点的,你们毕竟是一家人。”林婉目含期盼,多半是接了林言的任务。宋沉烟不愿让这兄妹俩为难,点点头起身。刚到隔壁包间门口,宋子浮身边坐的人自动空出两个位置。大圆桌容纳二十人,一桌人噤声看向她,宋沉烟视而不见,径自走向会客区沙发。尚未落座,林言亲自来请,“沉烟,桌上去坐。”宋沉烟深深呼吸,提了提嘴角勉强挤出得体笑容,转身随林言过去,跟着他的示意,举杯向各位在座的叔伯兄长们一一问好。宋大小姐亲自敬酒为兄长接风,给足在座诸位脸面。人都是这样,风光时笑脸相迎,落魄时又唯恐与你沾亲带故。道理五岁就懂,装装样子心照不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