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贵死后,朝廷看起来同以往一样波澜不惊,稍微有点儿政治觉悟的朝臣却能嗅出平静朝局下的汹涌暗涌。
李修很忙,他不仅有着超常的政治敏锐度,还有着与文侑帝相似的性格。朝廷上每发生一件事儿,他习惯性把自己代入文侑帝的角色去思考。根据以往经验,他得出的结论与文侑帝的心思约有八分吻合。
季家早就成了文侑帝心头上的肉刺,季贵之死提前引发了帝王与外戚的矛盾。假若季贵未死,王澄那边迟早有人上书针对季家,让文侑帝能够借机削弱外戚势力。
季贵之死是个意外,相比外戚,季贵为何会死在安乐县主府才是令文侑帝真正头疼的地方。只要没搞清季贵死因,文侑帝暂时不会动季家。
李修倒是知道季贵的死因,令他感到不安的是卫柏,越琢磨这人越觉得事情不简单。短短几年,这人忽然崛起,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政绩,最广为人知的居然是娶了两个三品大员之女。
不明白的都当他把精力花在了女子身上,李修却知道这只是他故意制造的假象。无论是百家漕运的经营,或是利用季家解决侯府内部危机,包括结交福安王,册封崔凌雪为郡主……桩桩件件可都不简单。
最紧要的是,他没法利用卫柏的行为去分析其最终目的,除非能知道更多的信息。
内阁看似忙碌,却远不如待在转运司负责改制那几年。他故意让自己忙起来,一是做给同僚看,省得被说轻狂。还有就是谢霁回京时日已定,如此这般能够忘了去想崔凌霜。
县主府归来那夜,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的想着崔凌霜如何从季贵手上逃脱,并将其杀死。
季贵自幼习武,崔凌霜却是弱质女流,除非特殊情况,否则十个崔凌霜都杀不了季贵。
什么样的情况称为特殊情况,对此他不敢多想,想着想着就心痛难当。
期间让慧哥问过崔凌霜情况如何,传回来的消息说她那夜并没有什么特殊,沐浴更衣后喝了点儿酒便上床安歇。
这消息让他十分困惑,想不通一个杀人者为什么能那么平静?
甚至产生了季贵并非崔凌霜所杀的怀疑。
“这几日并无要事,你早些回府也无碍……”许是观察到李修正在出神,王澄忽然来了这种一句。
说起顶头上司,其心思不亚于文侑帝,李修也拿此人没辙。好比前几日,这位特意在同僚面前提起他生辰将近,惹得一大波趋炎附势之辈非说要给他做寿。
府中整日被崔珊逼婚,听闻要借着做寿的由头将京城适龄的女郎都请来。好容易逃到衙门,又因王澄一句话被架在了火上,应付家人不说,还得应付同僚!
过往那些年,由于身在外地,寿辰当日也就一碗长寿面了事。如今回到京城,政务少了很多,应酬却接连不断,真是烦不胜烦。
李修一面想着,一面翻阅着折子,分门别类的整理好了才会转交给王澄。
就在这时,一位同僚似乎接着王澄的话头,问:“文东,想好了过几日要去哪儿做寿吗?”
李修道:“家慈为此准备了多日,到时候还请各位赏脸去府中喝杯薄酒。”
这人不赞同的摇摇头,道:“寿宴要去,私下的聚会也不能少。你虽生在京城,却一直在外为官,要知道很多事儿朝堂上解决不了,酒桌上却能有结论。”
李修笑笑,“我这就差人去准备。”
李府设宴的日子选择李修生辰前一日,他散朝之后就跟王澄告假回到府中。本以为随便走几步就能偶遇某户千金,出乎预料的是女宾那边几乎没来什么人。
他以为崔珊想通了,忙着招呼宾客将此事抛诸脑后。
事实却是崔珊格局太小,早些年得罪过凌月,不敢给其下帖。又因李修迟迟未婚对凌霜十分介怀,想来想去只把帖子给了凌雪。听到凌月和凌霜都不会去,凌雪直接把帖子扔了出来,根本不想搭理崔珊。
京城社交圈不大,若是崔凌月和崔凌雪到场,那些个自持身份的皇亲国戚或许会来。即便这两人没来,只要崔凌霜到了,权贵圈子也会望风而动。
结果是崔氏嫡系一个没来,很多有心想让李修成为女婿的宾客因此却步。嫡庶有别,这些人可不想被其他人笑话不知礼。
倒是那些个想要巴结李府的人一个不落,崔珊根本看不上,又怎么有心思让李修偶遇这些人家的女儿。
崔元宝也没帖子,却厚着脸皮去了。他是李修的弟子,师傅生辰,说什么都得去。
顾慎假扮小厮跟在崔元宝身边一起去了。百家漕运的幕后东家,他既然见过了卫柏,自然不愿落下李修,好歹是跟卫柏齐名的燕京双骄。当然也好奇能和崔凌霜纠缠那么长时间的人究竟有何特殊。
元宝很乖,一直跟着李修学习如何待客说话,只字不提顾慎被管家留在外院。
直到晚些送客那会儿,李修才看到顾慎。眼见这人骨子里透着的凶悍还有和崔凌霜肖似的面容,他以为这是顾家专程送来保护元宝的护卫。
不禁拱手行礼道:“兄台,我这位子弟性格顽劣,有劳费心了。”
顾慎点点头就走,路上跟元宝喟叹道:“学问不错,操守不错,这么有规矩的人怎么斗得过柏哥儿。”
元宝也见过卫柏,若非季贵横死是事实,只怕他抓破脑袋都想不到温文尔雅的卫侯爷会在自己大婚之日算计崔凌霜。
“舅舅,侯爷和姐姐的恩怨不能化解吗?”
顾慎早些日子抱着和元宝一样的念头,总觉得顾老太爷出事儿更多是因为财鼠。在他心中,卫柏和崔凌霜都是亲人,犯不上将亲人至于非生即死的对立面。
所谓的报复,也只是想借百家漕运让卫柏吃点小亏,抚平崔凌霜的怨气。
见过崔凌霜后,他对卫柏有了更全面的了解。此人自私自利,野心勃勃,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只要有利可图,同这种人化解恩怨不难,可要不被其出卖和反咬就十分困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