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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第1页）

东方朔只觉得心被针尖锥了一下，剧烈的刺痛后就开始麻木起来，身子一会儿发热，一会儿又发冷，喉咙又干又痒，仿佛被什么东西堵塞住了。浑浑噩噩中，似乎有好些人走了进来，将他带出来扶上车子。一直到未央宫北阙下车时，看到熟悉的巍峨的宫殿，他才有所惊醒，茫然问道：&ldo;我到这里来做什么？&rdo;郎官苏武道：&ldo;皇上召见东方君，正在宣室等候。&rdo;

进来宣室，东方朔行过礼，便木然站在一旁。刘彻笑道：&ldo;才数日不见，卿可是清减了。&rdo;东方朔道：&ldo;臣已是布衣之身，陛下屈尊召见，当不是仅仅是为了讥讽臣变得消瘦。&rdo;

刘彻哈哈一笑，招手让他走得近些，这才肃色道：&ldo;前几日有人往廷尉匿名投书，指名廷尉张汤才能拆阅，书中告发当日派刺客到甲第宅邸行刺涉安侯的是江都王刘建。卿如何看待这件事？&rdo;东方朔道：&ldo;大汉律法素来不接受匿名上告，按律，廷尉应该当场焚毁这份投书。&rdo;

刘彻道：&ldo;可是涉安侯遇刺一事没有传开，知道者寥寥无几，卿不觉得这匿名投书者也会是知情人士么？&rdo;

东方朔昂起头，道：&ldo;陛下是想派臣暗中追查此事么？&rdo;刘彻道：&ldo;朝廷马上要出战匈奴，这个时候不宜大张旗鼓地追查这件事。卿本来就熟悉案情，又刚刚被罢官免职，眼下是庶人身份，不再像以前那样惹人注意，理所当然是最好的人选。&rdo;

东方朔道：&ldo;承蒙陛下看得起，但要臣接下此事，陛下得先答应臣一个条件。&rdo;刘彻笑道：&ldo;朕就知道卿会提条件，尽管开口。&rdo;东方朔道：&ldo;请陛下按律判处昭平君陈耳死罪。&rdo;

刘彻意外之极，微微挑起了嘴角，问道：&ldo;昭平君犯了什么事？&rdo;东方朔道：&ldo;之前在大夏殿就是陈耳偷袭了涉安侯於单。&rdo;简略说了经过，道：&ldo;於单是匈奴太子，是陛下即将任用的重臣，又已经封侯，汉家律令，殴辱列侯是大罪。&rdo;

刘彻道：&ldo;嗯，话是不错，不过汉家律令也允准纳粟、纳钱赎罪，之前隆虑公主死前已经用重金为昭平君预赎死罪，朕也答应了她，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吧。&rdo;

东方朔道：&ldo;隆虑公主早料到会有真相大白的一天，所以事先周密计划，为儿子留了后路，可谓处心积虑。千金赎罪，昭平君的命倒也值钱。陛下看在亲情的分上，甘心被蒙骗，可如果昭平君再犯法呢？&rdo;刘彻道：&ldo;那么当然是要依法制裁。&rdo;东方朔道：&ldo;好，臣就等陛下这句话，昭平君刚刚醉酒杀死了义主傅，这就请陛下派人到茂陵逮其问罪吧。&rdo;

刘彻&ldo;啊&rdo;了一声，相当惊讶，这才明白东方朔坚决要治陈耳袭杀於单之罪不过是个铺垫，一时呆住。

东方朔道：&ldo;陛下，除了杀了於单外，昭平君还犯下两项重罪：一、在母丧期间饮酒作乐，是大不孝；二、趁太后病重之机，杀死太后的亲信大夫，有意陷陛下于不孝，是大逆无道。&rdo;

第二项罪名实在太重，刘彻闻言即耸然动容，即使有心庇护三姊的唯一爱子，也不得不深深叹息一声，下令道：&ldo;来人，立即发卫尉车骑，逮捕昭平君。&rdo;又想到陈耳毕竟是皇室至亲，不能受狱吏侮辱，又道：&ldo;逮捕后不必下廷尉狱，送去内官[2]囚禁。&rdo;

陈耳在母亲灵前被逮捕，经宗正刘弃审问清楚，确认是他醉酒后杀了上前规劝的主傅义姁，府中诸多奴仆、婢女甚至连夷安公主都可以作证。

刘彻闻报，良久无言。倒不是因为他格外喜欢陈耳，而是隆虑公主临死前曾苦苦哀求，他又当面答应了三姊。眼下三姊尸骨未寒，他又怎能忍心处死她唯一的爱子呢？

左右侍从察言观色，便知道皇帝不忍心处死嫡亲外甥和女婿，纷纷上前求情，以隆虑公主只此一子，前又入钱赎罪，请求赦免陈耳。

独有东方朔上前祝颂道：&ldo;圣王[3]执政，哭赏不避仇敌，诛杀不择骨肉。今圣上严明，天下幸甚！&rdo;

刘彻最好大喜功，也喜欢臣下歌功颂德。一听东方朔将自己比做了圣王，欣喜之余，也不得不作出表示，勉强道：&ldo;法令是先帝制定的，以此而违犯先帝之法，辜负万民，朕有什么面目入高庙呢？&rdo;叹息良久，下诏赐死陈耳，令与其母隆虑公主一道陪葬景帝阳陵，也算是死后荣光了。

东方朔这才道：&ldo;臣奉旨追查涉安侯一案，还需要一个帮手。&rdo;刘彻道：&ldo;朝中文武，随卿挑选。&rdo;东方朔道：&ldo;臣不要别人，只要司马琴心。&rdo;刘彻道：&ldo;琴心？是因为她与那剑客雷被相识么？&rdo;东方朔道：&ldo;是。&rdo;

之前匈奴太子於单的车夫朱胜被人诱回北焕里家中杀死，长安令义纵根据里正和里卒的描述，发出了缉捕文书。茂陵尉读到后，觉得凶手的相貌特征跟经常与司马琴心一起出入的年轻男子很像，当即赶来司马相如家盘问，得知那名男子叫雷被，与司马琴心在右北平郡结识，二人一直有交往，但因为拌嘴吵架，也有一段日子没见了。茂陵尉将实情上报后，长安令义纵根据司马琴心提供的住址去缉捕，发现长陵根本就没有这个人，到右内史府去查验名册，右内史汲黯也从未为大夫雷被签发过关传，这男子到底是何来历，竟一无所知。东方朔得知经过后，怀疑雷被就是当晚到北阙甲第行刺匈奴太子於单的刺客，无论是身高、体型，还是剑术，均与於单手下人的描述相符。刺客当晚被匈奴人团团围住，不被擒住也要死在当场，於单偏偏又放了他，证明二人是认识的。刺客如果就是雷被，他又如何认识匈奴太子呢？他当日到右北平郡，一定是有所图谋，为何又不见行动呢？总之其中的疑点很多，雷被则是个关键人物，司马琴心与他交往数月，关系匪浅，理所当然是最好的追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