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陆安也想过,重来一次的话,他还会不会选择回去调查,答案有些无奈,他想他还是会走上这条路,跟薛荣的恩恩怨怨,早就难以用简单的一句两句话去总结,其中陈杂滋味更是不足以与外人道,说到底,薛荣是他躲不过的心魔。
陆安醒来的时候是在一家医院里,消毒水味道浓重的病房里他入眼就看到了一脸凝重的大哥秦炎。秦炎的脸色异常难看,陆安扯出个虚弱的微笑,哑着嗓子喊了一声“大哥”。
秦炎轻叹一口气,上前摸了摸陆安额头,说着:“没事了。”
陆安心里有很多疑问,最起码想问问他是怎么被救出来的,不过看着秦炎阴沉脸色,陆安觉得还是押后再议更明智。秦炎待在陆安病房里看着医护人员忙里忙外,瞅着陆安包扎的伤口,眸色更沉。陆安几乎是体无完肤,身上的伤口都疼得厉害,秦炎越看越生气,黑着脸的气场简直要把陆安镇压得再次晕厥,不过好在谭枫时常过来送点日常用品,能跟陆安打趣几句,活络活络气氛。
陆安问那天的情况,谭枫无奈笑笑说着:“反正都绳之以法了,再多的,你大哥警告我了,什么都不要跟你提,让你养好伤抓紧滚蛋,这里没有你的一亩三分地。”
陆安郁闷,说着:“跟我说说又有什么要紧的,我最起码得知道那天我是怎么被救出来的,我都以为要挂了呢。”
谭枫瞧着陆安的目光,挺复杂,末了才说着:“小安,你吧,就是一个缺心眼的白莲花,也怪我多嘴,把你牵扯进来,我不也有私心嘛,想多见见你,低估了事情的危险系数。可说到底,其实薛荣……早就跟你没关系了,你没必要再蹚浑水,听你大哥的话,养差不多,早点回去,以后啊,能别回来就别回来了。”
陆安不死心,追问着:“我到底怎么出来的,我大哥不再国内,不可能是他,别告诉我有卧底报的警。”
谭枫干笑两声,说着:“路人甲听到动静报的警。”
谭枫死活不再多说了,陆安什么都问不出来,只能作罢。他受伤的事情瞒着外面那一家子老老小小,陈源打电话过来,陆安忍着疼跟陈源聊着吃喝趣事,听得谭枫坐在一边直翻白眼,冷嘲热讽道:“小白脸男朋友?”
陆安笑着点头,谭枫不屑道:“小白脸找小白脸,你俩行吗?打算在床上玩过家家啊?要不,跟我试试?”
陆安从手机里扒拉出陈源照片,说着:“他挺壮。”
谭枫又是一个白眼,瞅着陈源照片道:“没看出哪里好。”
谭枫医生工作很忙,明明一天干了几场大手术累得老眼昏花,仍抽时间跑过来陪着陆安,陆安瞅着谭医生鬓角生出来的白头发,想着他们因为薛荣结识,都快小十年了,不知不觉,都变得苍老起来,偏偏自己还老是给谭枫添麻烦。陆安说着:“我没事,你也回去休息吧。”
谭枫瞅了眼点滴吊瓶,说着:“等你打完这瓶,正好帮你换了。”
陆安说不用,谭枫坚持,说道:“我看你大哥的意思,以后基本不会把你放回来了,搞不好你们也会从现在住的地方搬走,现在多陪陪你,以后万一没有见面的机会了,现在可就算诀别了。”
陆安想起大哥阴沉的脸色,真是觉得秦炎有这么干的可能性,也就由着谭枫了。点滴打到后半程的时候,谭枫瞧着陆安疼得小脸蜡黄,头上渗着细密的汗,便出去拿了点止疼片,伺候着陆安吃了,说着:“你打的药有助眠的成分,待会好好睡,明天我再过来陪你。”
陆安吃下药感觉稍微好些,点头应着,谭枫俯身亲了下陆安额头,道:“等你跟小白脸掰了,我申请做第一候补。”
陆安干脆闭上眼睛不搭理,谭枫给他盖好被子走了出去。
已经是深夜,外面街道上很少看到行人了,谭枫站在路边树下点上烟,慢腾腾吸了两口,看到了一辆滑进了医院的黑色轿车,兀自摇摇头,低声说着:“作孽。”说完,收回目光,叹口气走了。
陆安在药物的抚慰下终于不再疼得难受,迷迷糊糊浅眠起来,他脑子里想着天马行空的很多事,觉得自己像个强出头的傻逼,又觉得自己有点肝胆义气,傻逼归傻逼,却也无路可选。他想着薛荣墓碑上黑白照片,想着磊磊聪明可爱的小模样,想着等回去给两个孩子带什么礼物,想着该怎么跟陈源解释身上留下的伤疤。
纷乱思维下,他始终没有进入深度睡眠的地步,迷迷糊糊中,感到有人在抚摸他的额头,很轻,小心翼翼的,那人的手从额头游走到了脸颊,拇指轻轻按了按他的嘴唇。
那是一种很怪异的感觉。
陆安想睁开眼睛,可是疲倦的身体扛不住安眠药物的效果,浅眠中的思维跳动,随着抚摸他的手指离开,想睁开眼睛看看的冲动也消失了,陆安想着大概是谭枫不放心去而复返吧。
不,不是谭枫。
明明已经想睡去,陆安却突然惊醒一般睁开了眼睛,他花了一些时间才聚焦好目光,环视着已经空无一人的病房。
不是谭枫,陆安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生出这种强烈的想法,他挣扎着起身,觉得在虚掩着的病房外面好像藏匿着什么惊天的秘密。秦炎的沉默,谭枫的回避,他们非常明显地在隐藏着什么很要紧的事情。
陆安从床上下来,蹒跚地靠着墙壁向外走去,他怕惊扰到什么似的,小心翼翼地推开了病房的门。
门外没有人,陆安有些失望地抬眼看向了走廊尽头,整个人怔住了。
他看到有个坐在轮椅上的男人,正滑动着轮椅稳稳前行,他看清了男人后背的剪影。
因为是熟悉到生命中的人,因为是他永远渡不过的心魔,陆安脱口而出道:
“薛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