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没有特殊情况的时期,有些暗卫一辈子都不会履行一次内卫的职能,就像任何一个普普通通的老百姓一般,平淡安宁的过完一生。而到了特殊时期,比如现在,她们就是一群埋伏已深的钉子。有些暗卫三四代都没有冒过头,不管怎么查,都绝对是清清白白的良民,这种情况下,就算叛军知道有暗卫的存在,也揪不出来。孟珏就是这样的一个暗卫世家,她家已经世袭了三代了,这还是她孟珏是内卫,她来到京城后,自有要去报道的地方,而陆阿亭和陆珮,便安排在了沈家的产业下。沈如玉如约为孔清阳写下了推荐信,只是适逢叛乱,这种事情的处理时间只能往后推延,孔清阳便暂时住在了沈家。而这次回京之后,沈如玉就察觉到了哪里有些不对。嗯,她说的不对,并不是指街边上突然泛滥起来的,关于惊才绝艳温润如玉大臣与暴躁强硬皇帝的话本小说,也不是指暗地里流传的关于深陷敌阵云淡风轻气节高贵的大臣如何折服敌军统领,身处两方阵营的人彼此相惜相知却不得不相爱相杀的虐恋情深百合手抄本,更不是行事作风越来越急躁的世家门阀,和总是对着她欲言又止的崔文珺——而是李瞾。自她回京之后,李瞾除了下达了一封极为公式化的安抚诏书外,便没有任何表示。于公于私这都不算是正常的事情。于公,从敌占区逃回来的身份本来应该多加安抚,即使有时候可能会比较可疑,但现在世家的势力正在一步步被打压,沈如玉被冷落,对于世家们也是一个不祥的信号——除非他们已经对立到了李曌已经没有兴趣再维持表面上的平和的地步了。于私,自然便是李瞾对于沈如玉的私人感情了。离开京师之前,他还那样精心准备大张旗鼓的为她度过生日,而她在外受尽波折,回来后面对的却是他极度的冷淡。没有人知道这是皇帝因为自己无法保护好沈如玉而在自我惩罚,他惩罚自己不许接近她,对他来说,那便是极大的痛苦了。然而这种事情,旁人却是无从得知的。沈南风顾忌前者,便勒令沈如玉不许随便外出,而对于后者,虽然被男帝喜欢上令人发愁,但对方一旦不喜欢了,沈南风却还是发愁。而跟自己的母亲相比,沈如玉倒不怎么发愁,她不能外出,便在自己的院子里摸着下巴琢磨,李曌是决定和世家全面决裂,于是痛定思痛,终于要挥剑斩断和她的情丝了么?这么一想,她便忍不住的微微叹了口气。那这样算的话,她“初恋”的任务是不是已经完成了?完成的好不好?好不好不说了——要是皇帝发作起来,她能不能活下来?沈如玉想了好一段时间,也不知道自己这个“初恋”有没有跑偏。她回来后好一段时间内,都不能外出,但好在宋瑾的人能进来联系上她,那个男人似乎把她在外面遭遇到的一切苦难都视为自己的失职,满篇信纸中都是自责和愧疚,沈如玉几乎都能想象的到他嘴唇抿紧,尽失血色,脸色苍白惶然的样子了,当下便写了一封信好好安抚了他一番,宋瑾很快就回了信,信中语气发狠的发誓,一定加快势力的扩展速度,终有一天要让沈如玉不管在哪里,都像在京师里一样,所有一切尽在掌握。沈如玉觉得如果宋瑾真的这么发狠搞起来,说不定真的要不了多久,她就跟某本小说里的男主一样,上到官员下到卖烧饼的,都是她的人了。——这是件好事,却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毕竟有时候势力越大,越是容易崩盘。沈如玉便回信要他小心谨慎,以稳为主,切莫急躁。她在家里悠闲休养了好一阵子,偶尔无聊了,便去客人住的院子里找孔清阳聊聊天,切磋切磋弓箭,讨教讨教剑术,而没过几天,沈南风便一脸沉重的将她找了过去。“……如玉。”不知为何,当沈如玉站在沈南风面前的时候,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她似乎感觉有些难以启齿,她叫了沈如玉一声名字,便叹了口气,将脸撇向了一边,沉默了下去。沈如玉微微蹙起了眉头,察觉到了她要说的恐怕不是什么好事。“母亲?怎么了?”她温和的问道,“可是朝堂之上有什么麻烦吗?”沈南风便又叹了口气,她转过头来望了一眼自己为之骄傲的长女,咬了咬牙,正要说话,最终却依然是叹了口气。沈如玉干脆站了起来,她走到沈南风的面前蹲下,将手放在她的膝头上,仰着头望着自己这一世的母亲,柔柔问道,“母亲,到底怎么了?”看着她这幅温顺乖巧的模样,沈南风发觉自己更加无法说出自己原本打算说出的话了,她的女儿给她带来了多大的荣耀啊,她就像是一朵濯濯白莲,纤尘不染,高洁脱俗,但现在,她却要亲手把自己捧在手里的珍宝,摔进泥沼里了。“如玉……”说出这个决定,沈南风也感到分外艰难,但她不能不说——也许,这是唯一一个能够保全沈家的方法了。“你……你……我看陛下那么喜欢你,不如你就接受他吧……?”似乎是害怕自己动摇,说完之后,沈南风就连忙握住了沈如玉的手,几乎不给她反应的时机,紧接着说道:“我知道你心里不愿意,可是,你想啊,有陛下在,谁又敢嫁给你呢?你也不小了,对不对?我看陛下也挺好的……”沈如玉脸上的神色因为这出乎意料的话语而顿了一下,在沈南风眼中,这微微一愣,却像是从不食人间烟火的清高少女突然摔落凡尘的不知所措,与突然被亲人所放弃的不可置信的悲伤。她忍不住别开了视线,不忍再直视沈如玉的面容。望着她这幅模样,沈如玉稍微一想,就明白沈南风为什么改变了之前的态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