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我又再一次着了道。当麻木的感觉袭上心脏的时候,我的眼皮像是灌了铅一般,沉重得一点也抬不起来。倦意像潮水一般席卷而来,当我情不自禁闭上眼睛的那一刹那,我只是祈祷,希望这钢针上隈的只是麻药,而不是致命的毒素。我不希望就这样不明不白地将一条性命留在这个亚热带的东南亚国家,甚至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我有些绝望,却又无可奈何。
叹了一口气后,我不甘心地闭上了眼睛。
当然,钢针上隈的并不是什么致命的毒素,只是可以令我昏迷的麻药。如果是毒药,我早已一命呜呼,我又岂会现在还坐在电脑前给大家讲述我的这场历险呢?
不过,这钢针上隈的东西,却又并非普通的麻药,而是另一样东西,以后又令我吃尽了苦头。至于究竟是什么毒素,别着急,且听我继续讲下去。
当我悠悠地醒过来时,还是躺在荒草丛生的殿前空地上。我看到了一双铜铃般的眼珠,正直直地瞪着我,吐着金光。这双眼睛长在一张胖脸上,而这张胖脸又属于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一脸福相,肚子如怀了六个月身孕的女人一般,一动起来,全身的肥肉就颤颤巍巍地乱跳。这人的眼神很凶,看着我,就像看着欠他十文钱却十年没还的佃户一般,眉头紧皱,两眼冒火。在他身后,还站了七八个干练的年轻壮汉,冷冷地看着我,就像看着一具尸体。
我自然不能在这些细节上输于他人,于是也一皱眉,两眼圆睁,死死地看着他,用最恶毒的眼神!
我这一反应显然令他猝不及防,连忙向后登登登推了几步,然后大着嗓门哇哇叫道:“他醒了!竟然不怕我!”他说的是纯正的英文,带着典型的牛津腔。
我嘿嘿一乐,说道:“我为什么要怕你?你不一样,也只有一个鼻子两只眼睛,与众不同的地方充其量就是眼睛一大一小,不过如此而已罢了。”
的确,这人的眼睛一大一小,但是如果不仔细端详,却是看不出来的。我一说出这话,立刻就后悔了。我忘记了在危险紧要关头,敌众我寡,我有何必说出如此激怒他人的话语讨没趣呢?果然,这四十多岁的中年人满面通红,他用一种不相信的眼光看着我,然后叫道:“小子,不错,你有种!”他一挥手,一个年轻壮汉冲到我的身边,抬起脚来向我踩去。
我一眼就看到在这壮汉的脚上,穿着一双牛皮皮靴,靴底还镶了一层铁皮。让这样的靴子踩上一脚,平常人立刻就会断掉几根肋骨。当然对于我来说,就不会这么严重了,毕竟我练习了多年的中国武术。于是我连忙吸了一口气,想让真气赶快运行到全身,形成一层保护层。可谁想料,我却绝望地发现,一口真气吸到了丹田,竟在也不能沿着奇筋八脉向全身游走。我立刻就明白了,那种隈在钢针上的毒素,并非普通麻醉药这般简单,这种毒素竟然令到我全身的真气尽失作用。无可奈何,我只有看着这双靴子就这样踩到我的胸口上。
在我习练国术的时候,我的师傅曾经不止一次教导我说,士可杀不可辱。即使是在无可救药避无可避的时候,也不能将绝望的神色溢于言表。就算是直面死亡,也得微笑着迎上前去。这也是我为什么在以前的历险中,常常都要考虑到姿势优雅等看似累赘的事。所以,当这双靴子即将要踩到我的胸口时,我只是视若等闲,并没有露出半点畏惧的神情,甚至,在我的脸上,还露出了一丝笑容,尽管这笑容并不露痕迹。
只有我自己知道,还有上帝他老人家知道,我不知道念叨了多少次他老人家的名字,真诚地祈祷他保佑这即将踏在我胸口的一脚不要来得太用劲。我不希望自己的肋骨断上几根,因为在失去真气后,我就和一个普通人没有太多的区别。
大概是祈祷上帝的力量真的显了灵吧,我并没有感到胸口有半点的疼痛。张眼望去,这只脚停留在距我胸口只有半公分的地方,稳稳悬在空中。
那个中年人翘起了拇指,大声叫道:“好汉子,不错,临危不惧,不惊反笑!正是我喜欢的类型!来,将他扶起来!”
那个将靴子踏在我胸口上的年轻人立刻收回了脚,必恭必敬地将我扶了起来。虽然躲过一劫,但我全身上下还是麻软无力,浑身瘫软,就像个泄了气的皮球。
还好,我的声音还没有失去往日的气力,大声问道:“你是谁?用钢针隈毒?还以多击少,算什么江湖好汉?这么卑鄙的手段你也用得出来?就不怕江湖人物笑话你们吗?”我说这些话是有用意的,从刚才那个中年人的话语中看,他倒也像个帮派中人,尚武敬武且不说,单是一幅肥头大耳的模样就不似个平常之人。
这中年人果然如我所料,并没有动气,倒是对我这番充满了江湖意味的问题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他眨着眼睛看了我几眼后,“嘿嘿”地笑了几声,然后说道:
“在这个国家,倒很少有人问我是谁。不过看你的模样,应该是个中国人,不认识我倒也不稀奇。在你们国家里,古时候打架的时候,不也常常说‘扯呼,并肩子上’吗?在那个时候怎么又没提到什么以众凌寡了呢?拿另一句中国话来说,岂不是‘此一时,彼一时’了吗?”他说的这几句话,用的竟然是结结巴巴的汉语。
我立刻就犯晕了,没想到这中年人竟然连古代黑道上的切口也知道。但是他也说错了一点,“并肩子”的确是大家一起上的意思,但是“扯呼”却是指的逃跑,他竟然把这也搞混了,看来一定是别人告诉他这句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