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鹤年作为一个关心时局的新兴资产本家,自然对如今的局势很清楚,所以女儿这次回来,他是充满了底气,不用像当初被逼着联姻那样被动了。
采薇想了想道:&ldo;爸爸,咱们江家是生意人,之前跟谢家联姻,也不过是权宜之计,以后咱们还是尽可能远离这些纷争,见机行事。&rdo;
江鹤年见她一脸郑重其事,不免皱起眉头问:&ldo;你这话什么意思?&rdo;
采薇道:&ldo;爸爸,你去西方游历过,不管是西方还是东方,帝制必然都是要淘汰的。咱们中国老百姓好不容易头上没了皇帝,有几个愿意再回到跪下的时代。再说了,就算老百姓没意见,各地手握军权的督军,也不会支持再有个皇帝压在他们头上。总之,这事儿你相信我,袁世凯这皇帝做不了几天,以后谁当政说不准。咱们家把实业做好就行,千万别一门心思站队支持谁。&rdo;
其实是不是在这个时候君主立宪就一定是错误选择,她并不确定。因为袁世凯失败之后,这个国家并没有变得更好,反倒是陷入长达十几年的军阀混战。她只不过知道历史的走向,所以必须站在历史这一边。
江鹤年默默看着女儿,这个才十八岁的姑娘,从去年开始,仿佛一夜长大,看事情比他这个活了几十年的男人还通透明朗。如今听她说这些,他完全不觉得这是小女儿的胡言乱语,反倒是深以为然。
他点点头:&ldo;嗯,我明白。&rdo;顿了顿,又道,&ldo;纱厂的事张经理一直有跟我报告,你做得很好。若是这厂没给你,只怕现在我也跟其他那些纱厂老板一样,为了棉花涨价的事忙得团团转。&rdo;
采薇笑道:&ldo;我也是听说欧洲那边可能会打仗,所以赶紧趁着低价囤了棉花。这仗一时半会儿打不完,纱线的价格还会继续涨,现在我这手上的棉花量,至少够两三年,应该是能赚个几十万两。&rdo;
江鹤年欣慰地笑开:&ldo;家里几个孩子,就属你最聪慧,若你是个男孩子该多好,这样我就不用发愁江家的家业了。云柏青竹梦松没一个比得上你。&rdo;
采薇本想发表一番男女平等的言论,但转而又想,江鹤年已经在培养大哥做接班人,她这样一说的话,怕不是有要去抢家产的嫌疑。不说这可能会让江家失和,就算是江鹤年真把家业交给她,她也是不愿意的。
人一旦有了大责任,很难过得快乐。上辈子她继承了母亲的公司后,就再没放松过。如今她手上有几家工厂,供她打发时间赚点钱就已经足够。她从来没有多大的和野心。
她笑了笑道:&ldo;我看大哥挺好的,勤勉好学,现在只是还年轻,经验不足,再锻炼个几年,江家家业有他接受,爸爸你不用太担心的。&rdo;
她自然也不觉得自己比大哥云柏能干,江鹤年夸她,多少还是因为最偏爱她。
江鹤年叹道:&ldo;云柏是不错,也愿意学,但少了点魄力和果断,只希望我能多活几年,把他培养好再去陪你母亲。&rdo;
采薇道:&ldo;爸爸您这是说的什么话?母亲若是泉下有知,才不希望你去陪她,只会保佑你长命百岁,多陪陪我们这些孩子。&rdo;
江鹤年笑开:&ldo;你这小嘴,就会挑好听的说。&rdo;
父女俩许久没这么说过话,心情都不由得好起来。
在谢家的时候,虽然谢司令不常在,采薇还是会注意自己的行为举止,因为有个陈管家看着她的一举一动,但凡有点什么出格的事,必然都会报告给谢司令。哪怕大家都觉得她很自由,其实这种自由仍旧是相对的。但在江家就不一样了,大家都疼她,完全可以为所欲为。加上江鹤年觉得她长大了,平日出门做什么,也不再干涉。以至于几天下来,因为婉清的死带来的阴霾,也散去了大半。
这天她终于鼓起勇气坐车去到婉清那间铺面看看。人已经不在,这装潢得差不多的店面,自然只能转让出去,这事儿谢家的自是会处理,用不着她管。
她下了黄包车,看着门上还没拆下的招牌,上面写着几个烫金大字‐‐宝珠成衣店。两个人商量取名时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婉清说她小字叫宝珠,她父母希望她这一生过得如宝如珠,干脆就叫宝珠成衣店。
她还记得当时婉清说这话的时候,是多么兴致勃勃,充满期待。
然而如宝如珠的格格,最终的结局是红颜薄命。
&ldo;弟妹!&rdo;一道温和的男声,将站在门口的采薇唤回了神。
采薇回头,看到一身黑色风衣的谢珺从他那辆雪佛兰下来。
&ldo;二哥,你怎么在这里?&rdo;她问。
谢珺走到她跟前,眯眼看了看店铺上的招牌,怅然地叹了口气才回道:&ldo;我来看看大嫂的铺子。&rdo;
采薇道:&ldo;当时大嫂选了这家铺面租下时,真的很开心,说一定要好好去做,重新开始生活。所以我怎么都想不到,不到一个月她就自杀了。&rdo;
谢珺低头看着她满脸的忧伤,说道:&ldo;世事难料,谁也不想到会发生这种事,你也别太难过。&rdo;
采薇深呼吸一口气,点点头:&ldo;人已经走了,难过也没有用。&rdo;说着想起什么似的,问,&ldo;这几日眉眉怎么样?&rdo;
谢珺道:&ldo;有莹莹看着,没什么大碍,&rdo;说着看向她,说,&ldo;对了弟妹,你忽然回娘家住,是和三弟闹矛盾了吗?是不是他欺负你了?你告诉我,我替你做主。&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