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这一声狂妄到没边的‘痛快!’,那人的身影一步便跨越百里,直入仙山浓郁雾气,隐没其内,唯有天穹之上,雷霆依旧,像是滔滔江河之水,奔复横流。
陈晨面色呆滞,只觉口干舌燥,遥望天穹,心底大受震撼。
这时,耳畔忽然传来一声嗤笑。
陈晨下意识侧目看去,只见养大公鸡的李婶捂着嘴,眉眼若霞,咯咯笑道:“陈富贵,瞧把你家孩子吓得,都不成人样了,哈哈。。。。。。”
陈富贵闻言一怔,皱着眉头,看向躲在榆树后瑟瑟发抖的陈晨,愠怒呵斥道:“陈子期,这么点儿小场面,就要吓成这样,真没出息,你还算是个男人!?”
好家伙,陈晨愕然凝噎,你不愧是我亲爹啊,这他妈人都往天上飞了,还是小场面?
“算了陈富贵,子期还小,没见过什么大世面。”怀抱着娟儿的刘婶白了陈富贵一眼,接着低眉看向怀里酣睡的娟儿,乐呵呵道:“毕竟在这天底下,也没几个能像我家娟儿这般沉稳的孩子。”
陈富贵当真是恨铁不成钢,狠狠瞪了陈晨一眼,咬牙道:“真是丢尽了你老子的颜面,回去再收拾你!”
猎户张伯对这些家常小事兴致缺缺,他眯眼瞧着远处雷云翻腾的天穹,面色颇为凝重,轻声感慨道:“瞧那道遮天断地的白光,是问心剑意,我若吃下,估摸着也不会好受。三百年前王老头的剑道境界已然抵达路尽,寸步难行,却没想到,如今仍有向前迈步的苗子。”
王寡妇轻轻颔首,托腮沉吟良久,在一旁附和道:“嗯。。。。。。他这道剑意,足有三问。一则问地,足够宽否?二则问天,足够远否?至于这第三问嘛。。。。。。我左看右看,倒是有些瞧不出深浅,诸位以为如何?”
前两问,以剑而问天地,至于这最后一问。。。。。。
众人皆是皱眉思索,这最后一问,或许也只有拔剑而出的王老头自己才知道。
问地是否宽厚,问天是否深远,这是多么张狂霸道的言论啊,却从一个村姑的嘴里说了出来。
陈晨嘴张老大,喉间耸动,冷汗直冒,恍惚间,总觉得眼前看到的这一幕不太真实,心底忽然涌入一个极为荒唐的念头,莫不是村子里的这些人,都是绝世高手不成?
一个猎户,一个庸医,两个养鸡的?
对了,还有一个隔三差五就要将自己吊在树上抽几鞭子的亲爹陈富贵。
这些人,往外面江湖一扔,妥妥的就是路人甲,炮灰乙,山贼丙,土匪丁。
可就是这些人,却对那个抬手便能引下万千雷霆、踏天而去的糟老头子评头论足。
一件大事发生,会让人震惊,可接二连三的大事一块儿发生,只会让人麻木。
毁灭吧,我累了,这个世界,太疯狂了。
被打破了认知的陈晨瘫在地上,顿觉索然无味,在某个瞬间,他忽然觉得,即便高耸入云的白玉山在下一刻塌了,也不是什么大的问题。。。。。。或许他会抬头凝视着即将落下的山石,带着一股子轻蔑意味,淡淡说一句,‘区区小事,何足挂齿。’
怀抱娟儿的刘婶沉吟了会儿,看向张寡妇问道:“张姐姐,这王老头要出去是为了不凡那孩子?”
王寡妇颇为无奈的点点头,说道:
“不凡学了王老头的问心剑,算是衣钵传人,他出去了,王老头哪能不忧虑呢,嘴里不说,心里紧张着呢!不过,这孩子未到三品也无法凝聚剑意。因此,王老头即便以不惑观人间,也无法找到这孩子的踪迹。也就是前些日子啊,俗世有一道问心剑意凝聚而出,王老头这才找到了那孩子的踪迹。你们是不知道啊,那天王老头可高兴坏了,非要拉着我陪他喝上两杯酒。”
刘婶轻轻颔首,疑惑道:“这不是挺好的嘛。”
王寡妇眉眼复杂,叹声道:“是挺好的,不过王老头还没高兴几天,却忽然发现那道问心剑意竟破体而出,直入苍穹。方才王老头不是说了吗,那孩子辛苦习练了十余年的剑意散了!”
寻常剑修,若是剑意溃散,无一不是道心崩溃,此后终生不可再踏足武者入品境界。
“难怪,这王老头叫嚷着要出去游走江湖,我还当他是心血来潮,再想仗剑走一遍江湖呢。”刘婶说着,眉间忽而闪过一丝忧虑,看了眼榆树墩子的方向,小心翼翼问道:“村长,这王老头。。。。。。能上去吗?”
白发苍苍的村长,闭目蹲坐在榆树墩子上,低眉沉默,身上毫无生气,像是一尊栩栩如生的雕塑。
他睁开双眼,缓缓开口道:“心气虽高,却还不够。”
村长的一番话,引起众人侧目。
王寡妇向前踏出一步,忐忑问道:“村长,王老头他,上不去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