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冲喜这样的荒唐事,卓无冬此刻也无力多言,事情都已经这般,还能如何?花牵牛平时看着挺精的,怎么关键时候就跟王管家一起糊涂起来了?她就不怕有个万一?要真成了寡妇,那便连李秀才的退路都断了。这怎么看也不像她会做的事,尽叫人操心。他死便死吧,何苦拖累个人?
王管家早就退了出去,把地方腾给两人说话。虽说仓促,可好歹也是洞房花烛夜,两人许久未见,又在这个节骨眼,想必有诸多心里话要说。他还是赶紧去厨房叫人弄点吃的来,卓爷可得好好补补元气。
少了王管家,屋里的似乎暧昧了几分。花牵牛有些尴尬,现在卓无冬醒了,她突然有了一种趁虚而入的错觉,趁着人家没昏迷不醒,伙同老仆人强嫁了他。瞧瞧人家现在的精神头,哪里有病入膏肓的样子?被他盯得有些尴尬,她咳了咳,道:“干嘛?真不乐意?”
卓无冬摇头,叹道:“我只是想不明白,王管家怎么会有这种念头?冲喜?亏得你们做的出来。荒唐!”不是不乐意,是替她不值。她的眼睛还红肿着,他怎么会瞧不出来?
她一笑,“你这不是醒了吗?”自然是荒唐,可心里总有一些难言的东西,哪怕是徒劳,也愿抱着一丝念想去做。他眉头一松,轻声道:“你就不怕我醒不过来?以后莫要犯傻。不值得,你的路还长。”
“呸呸呸!大喜之日,别说这些。”花牵牛虎着脸,正好王管家端了人参鸡汤面进来,香味勾得她也饿了起来。今天一通忙了,她也没好好吃饭呢。在床上摆了小几让卓无冬进食,而后腆着脸道:“王管家,我也饿了。”
王管家的那一颗忧愁的心自打花牵牛进门之后就没再忧愁过,也不瞧瞧这是什么时候,她跟卓爷抢啥啊?能饿死她不成?没好气的瞪她一眼,道:“姑娘稍候。”说着踩着重步折出去吩咐下人准备饭食。
花牵牛转了转眼,很是不满道:“王管家,你该改口叫我夫人了。”今非昔比啊,突然间,她觉得自己高大了起来。
卓无冬不禁摇头,将面条往她面前一推,“饿了你先吃。”她急忙推回去,那可不成,“一碗面罢了,我还能跟你抢?你多吃点,瞧着都瘦了。我现在可是卓家当家夫人,想要吃什么没有?不会饿着自己的。”
话虽如此,她还是一边咽着口水,一边嘀咕好香一边抱怨王管家手脚慢。惹得卓无冬觉得这碗面似乎真的好吃了起来,竟吃得精光。他心里暗忖,莫非冲喜真的有用?精神头和胃口都好了许多。
待他吃了面,她的饭食材送上来。酱鸭肉,翡翠虾仁,肉末茄子,炒青菜,还有一盅鸡汤。四菜一汤,阵容前所未有的豪华,她立马亮了眼,豪门贵妇的日子就是不一样,一个人吃个饭就这么多菜色。这还是在庄子,条件有限,要是去了北封,还不知道要怎么奢靡。
卓无冬面前的小几又被堆得满当,她笑得开怀,“我还是头一次一个人吃饭有这么多菜呢。”说着却夹了一块虾仁送到他嘴边,“替我尝尝看好不好吃。”
王管家在一旁皱了皱眉,心里又不乐意了,真是没规矩,桌子那么大,非得挤在这!可下一刻,新夫人就体贴道:“王管家也忙了一日了,下去歇歇吧,这里不用侍候。”王管家气结,谁要她多事?她这是要生生让他跟卓爷分开吗?卓爷好不容易醒了,他有满肚子话要说,被她这么一搅和,一句话都还没说上!真是搅事精。
咬咬牙,忍道:“侍候主子是奴才的本分,不敢推脱。”
花牵牛看看他,想他心里又犯别扭了。随他去吧,他要杵在这看她吃饭那便看吧,她又没啥见不得人的,谁饿肚子谁知道。卓无冬见状,道:“你忙了一日,先下去歇歇用些饭,稍后再过来。”王管家一把年纪了,熬坏了身子可不成。
王管家这才退了出去。花牵牛摇摇头,“王管家也真不容易。”卓无冬淡淡应着,偶有夹点菜吃,多了个人吃饭,确实不太一样。
没多久,王管家又匆匆折回来,他哪里能安心吃饭歇息,卓爷说不准什么时候又精神不济睡过去了。不过今日倒是意外,卓无冬撑了一个时辰有余才睡下。短暂的轻松随着他的沉睡渐渐散去,方才的愉悦似是偷来的时光,无迹可寻。
花牵牛往口中送了一块虾仁,已经凉透,滋味不再。强笑了笑,道:“今晚我守着他,你先下去歇息吧。”洞房花烛夜,总要在厮守在一块。情况未必就不好,他今日不是醒了很久么?也许天一亮他就醒了也说不准。
红烛燃了一夜,他并未醒来。她守了两夜,他都未曾醒。心止不住地沉沉下坠,更一刻不敢阖眼,深怕他就这么离去。第三日,他终于是醒了,她却只能强撑着跟他说了几句话之后睡了。
算算日子,卓无冬中毒已经有二十日,已经比许多人撑的长久。但若没有解药,是不会有奇迹出现的。许是不想面对最坏的情况,又或是真的累了。花牵牛这一觉睡得天昏地暗,醒来时在一个陌生的屋里,望着窗外昏沉的天色,蜷缩成一团躲在被窝里低声呜咽。她怕,怕得不敢去面对。
哭累了,揉揉眼又昏昏欲睡起来,迷糊中想着,若能这么一睡不醒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这一睡不知过了多久,只觉得自己是被人大力摇醒的。窗子被人打了开来,外头的阳光亮的刺眼。她睁不开眼,喉咙也嘶哑的说不出话,只听到荷香激动的声音,几乎语无伦次,“阿牛!阿牛!快起来!江远岚回来!解药,解药找到了!”
什么?!
花牵牛猛地起身,忍着强光努力睁开红肿的眼,咳了好几声才扯着撕咬干涩的嗓子道:“解药找到了?卓爷呢?醒了吗?”
“不知道,我只听说江远岚找回了解药。卓爷的屋子我进不去,你快去瞧瞧!”
不必荷香说她也要去看,顾不得蓬头垢面,掀开被子胡乱套了鞋子便往外去。她身上的衣衫还是拜堂那日的红衣裙,此刻已经皱的不成样子,一路奔跑引人侧目。到了卓无冬房门口,她不敢看卓无冬,盯着一身风尘的江远岚,眼里有期盼有怯弱有卑微甚至饱含绝望。
她怕,前所未有的恐惧将她团团围困。真的是解药吗?来得及吗?他吃了吗?起效了吗?什么时候会醒来?他……她不敢想!荷香跟在她身侧,此刻也不好出言打扰,秉着呼吸焦急等着谁来打破沉默。
许久,王管家沉声道:“卓爷已经服下解药……”至于能不能醒,何时醒,他们都……
花牵牛缓缓来到床沿,端详他许久,见他还是一样俊朗,忽然伸手理了理自己乱蓬蓬的头发,不禁自嘲一笑,他一个生命垂危的人都比她瞧着清爽呢。他醒了若是瞧见她这鬼样,往后还不得不断地往家里抬美妾娇娘?朝一旁的荷香道:“荷香,你帮我打盆水来梳理一下。”
话落回头,却见他睁开了眼。一时间有些难以置信地瞪大眼,心里头突起的莫名的念头——他怎么总能撞见她最狼狈的模样?卓无冬眼里闪过挑剔之色,眉头一皱:“怎得睡一觉成了这样?”他记得她是在他面前睡着的,怎么能把人给睡成这模样?别他没死她先死了。
花牵牛眉头一皱,没好气道:“你当谁都跟你一样天生丽质,中个毒都能当美容觉睡吗?”
王管家跟江远岚对视一眼,这种时候这个气氛不太对吧?难道不应该喜极而泣,相拥互诉衷肠?或者问问他这个求药功臣是怎么历经千辛万险,不远千里把解药带回来,又怎么赶着在最后一刻喂卓爷服下的吗?
现在好了,没事的人搞得形容枯槁,要死不死的惨样,硬是把中毒的人衬得面色红润,生龙活虎。这都什么事?花姑娘果然是个不靠谱的!王管家冲喜这招到底是福是祸还真不好说,往后这女人就是卓家主母了?这要是让张小姐知道了,叫她往哪哭去?简直不能忍!
江远岚还没在心里吐槽完,他所预想的相拥画面终于上演了。花牵牛没好气地跟卓无冬斗嘴了几句,终于难抑心中的后怕,扑到他怀里一阵痛哭。所有的情绪都松懈了下来,随着眼泪冲刷而走。此情此景,闲人不便再留,都退了出去。
待她哭完,卓无冬瞧着她几乎只剩一条缝的眼,笑道:“毒解了还有什么可哭的?难看!”
“糟糠妻不可弃!”不仅眼睛肿了,鼻子也完全塞住,鼻音浓浓,她只能张着嘴呼吸。忽然又皱了眉,“毒真的解了吗?”
卓无冬笑笑,道:“嗯,自然是真的。不行试试就知道了。”
花牵牛一愣,对着他调侃的眼神,瞪着核桃眼蓦地脸一红。试试?他不是那个意思吧?
卓无冬慢条斯理道:“试试看这回睡多久便知道了。”
啊?花牵牛为自己的禽兽想法感到不耻,人家才解毒,虚着呢,她都想啥呢?天理难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