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接近书房,花牵牛越冷静。想了这么多日,多少心事也都想透了。才踏进院子就听见卓无冬在书房训话,她裹足不前,此时前来显然不是明智之举。稍一顿,守在门口的江远岚已经迎上来,端着笑道:“夫人,您快进去劝劝卓爷,公务固然要紧,身子也要紧,这么不眠不休怎么成?”
花牵牛淡淡一笑,“卓爷既然忙,我就不打扰了。”说什么公务忙,说什么劝,除非找到苏姑娘,否则如何安他的心?将自己置身事外,还有什么看不透的?一低头,缓缓道:“苏姑娘吉人自有天相,相信她不会有事的。”这话虽空泛,却是他最想听的。他想听,她便说给他听,不过是张张嘴的事,有何难?
江远岚一愣,卓爷和夫人闹了这么些天的别扭,好不容易盼到夫人过来,他以为她是来示好言和的,怎么不进门就要走?要他说,卓爷这事确实做得不好看。就算心里对苏姑娘有点那么个意思,藏在心里就是了,要帮衬也要注意个度。直接这么跟媳妇表示自己心里另有其人真的好吗?
夫人本来就是多事的主,要是闹开来那还好应付,这样不哭不闹云淡风轻的架势看的他心里直发毛,她不会因爱生恨,做出什么变态的事吧?
花牵牛只到院门口就要折回去,荷香着急道:“夫人,参茶还没送进去呢。”好不容把人给劝过来,这么无功而返不是冤吗?江远岚机灵,连忙接话道:“卓爷忙得连口茶都没功夫喝,夫人亲自送来,他总要歇一歇,喝了茶再忙。”
花牵牛知道他们的用意,但她真的不想同他碰面。“卓爷又不是三岁孩童,哪用得着人这样操心?参茶顶什么用?找到苏姑娘才要紧。”说罢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去,不想见他为另外一个女人心急如焚,她躲开便是。眼不见心不烦,他要如何便如何吧。
她前脚刚走,书房里的人就陆续退了出来,看脸色便知道被训狠了。江远岚叹了叹,抬脚往里头去。卓无冬疲惫地靠在椅背上揉着眉心,声音沙哑,“刚才是谁来过?”
“夫人来看过。”江远岚看着卓无冬,有些话隐了去。花牵牛随面色如常,但他瞧得出她是真的被伤了心,浑身上下透着淡漠疏离。若不是对卓爷失望,她怎会这么平静?
“她说什么了?”
“只是担心您,所以过来瞧瞧,见您忙就没进来。她说苏姑娘吉人自有天相,劝你放宽心。”
卓无冬叹了叹,办啥道:“我去看看她。”知道她心里不舒坦,他却无暇顾及。苏琳生死不明,他哪里有心思去哄她?无论他对苏琳是怎样的心思,她都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他给了她名分,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进了她的院子,发现院门口开得极盛的牵牛花被尽数除去,如今不知中了什么,还未长成。眉头一皱,冲守门的婆子道:“原来的牵牛花呢?”
婆子面上带喜,卓爷许久不曾来了,今日能来看来两人关系有所缓和。但被卓无冬冷眼一扫,又吓的敛了笑,低头道:“回卓爷的话,是夫人厌了那些花,叫人拔了,重新种了牡丹。”
卓无冬嘴角微沉,径直往里去。花牵牛刚刚将那杯参茶一饮而尽,茶杯还未来得及放下就见卓无冬从外头进来。她一愣,心中竟激不起半点波澜。不禁恍神,这个男人是那个深情款款对她说等我摆平了卓无夏回来娶你,再不成亲我便老了的卓无冬吗?
其实一开始他们就格格不入,若不是机缘巧合,她给他冲喜,他真的会依言回来娶她吗?现在是真的摆平了卓无夏,可他们的路也到了尽头。忽然间,她心中那些理不清的愁绪似乎淡了去,朝他笑了笑,“方才我还想给你送杯参茶过去,见你忙便作罢了。”
卓无冬定在两步开外看着她,她的气色不是很好,失了原有的红润,对他也疏离客气。他不禁皱了眉,他以为她会朝他发火吵闹,斥责他的不是,结果却仿若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一般。她是相通了?怎么可能?依她那样的性子能若无其事地揭过此事?视线在她脸上来回,企图探究她心中的想法,“苏姑娘被卓无夏刺了一剑跌落悬崖,生死未明。”
她敛了笑意,坦然地回望着他,“吉人自有天相,苏姑娘或许被好心人救了也说不准。”她并不针对苏姑娘,故而苏姑娘落难,她也担心。卓无冬心里没有她,她还能赖别人不成?实在不想应付他,索性道:“卓爷忙了一天,早些回去歇息吧。”
卓无冬面上一凛,沉声道:“苏姑娘那样掉落悬崖,生还的可能渺茫。你多心的那些事便更无可能,如此,你何必再跟我赌气?”
她本不愿搭理他,听了这话不由恼怒。他是什么意思?说的好似她盼着苏姑娘出事一般。冷声道:“是我多心吗?你敢指天发誓心里没有她?说什么女人的脸面是男人给的!你的意思不就是说你心里想装谁便装谁,想装几个就装几个!我要是聪明就要好好抱紧大腿,以求得宠爱能多停留片刻!我也明白地告诉你,没有你,我一样可以过活!你的那些脸面留着给别人吧!我不稀罕!”
“我连主母的名分都给了你,你还想要什么?做人当知足!有些事该糊涂就要装糊涂!”
花牵牛嗤笑,“可惜,我是个明白人,最不懂装糊涂!”什么当家主母的名分,她要个虚名做何?要她在主母的位置上看他心里藏个人,再左拥右抱,红颜知己遍布天下,对不起,她做不到!
“看来我是太过纵容你了,许你这,许你那,惯得你越发贪得无厌。”
花牵牛点点头,心里前所未有的平静。剥离表象,*的真相血淋淋的呈现在眼前,她反倒淡定了。缓缓道:“我也觉得自己贪心了,若能不求那些莫须有的东西,那便好了。”从一而终于他而言或许只是个荒唐的笑话,是她天真了。蓦地,她竟生出一丝歉意来,她怎么能用后世的标准的来要求他?确实荒唐。叹了叹,道:“我们,和离吧。”
卓无冬一怔,和离?她竟然提出和离?就为了这么些微小事?他不过是陪苏琳走一趟蜀中,何至于到和离的程度?简直不知所谓!冷声道:“花牵牛,你别得寸进尺!”这种时候她能不能别添乱?
花牵牛早料到他不会轻易答应,转而道:“我去庄子小住几日,省的在这碍你的眼。”
“随便你!”卓无冬冷哼一声大步离去,她想折腾就折腾吧!若是想以此要挟,那是痴心妄想!好不容易求来这份荣华富贵,他就不信她能轻易舍弃!
花牵牛对卓无冬的心思淡了,对卓府上下也浅淡至极,那些都与她不相干了,故而只带荷香一道去庄子。没了那些丫鬟婆子环绕身侧,荷香也放下主仆那一套,担心道:“阿牛,你怎么想不开跟卓爷提和离?”和离了她要怎么办?娘家多半是回不去了,花应荣还好说,杨氏那性子,还不说死她?
“我是真的想离了他。”花牵牛一身素净打扮,头上连支钗环都不见,那些不属于她的东西她一件都不想沾染。
“你若是气恼苏姑娘的事,如今苏姑娘都这样了,又有什么好恼的?”
“不仅仅是因为苏姑娘,他心里根本就没有我!”在他眼里他们根本不是对等关系,在他看来她是他的附属品,必须以他为天,只这一点她便不能接受。
荷香摇头,“卓爷心里怎么会没有你?没有你会娶你为妻?能费心收拾燕子给你出气?阿牛,付妈妈有句话说的对,你是正妻,就算卓爷纳了苏姑娘又如何?还不是妾,怎么也越不过你去。”虽然纳妾二字伤人,但大户人家不都这样?“在卓府这么久,我看的多,听的多,也想透了。高门大户,你要是指着夫君只有你一人,那日子别过了。男人靠不住,只能指望孩子了。你别想那些,赶紧添个孩子,把位置坐牢了才要紧。”
花牵牛能理解荷香,在这个时代,这便是生存法则。可是,“我的夫君只能一心一意对我,他若要纳妾,那我同他的缘分便止于此。他心里没有我,我也不强求。感情之事半点不由人,我不怪他。”
荷香心想,她口口声声说好聚好散,不强求,不怨他,可语气里的失落却怎么也藏不住。若真看开了,该如何吃喝享受还是如何,哪里会去想这些有的没的?分明是心中对卓爷有情,这才怅然失落。有些事得自己想通才能好,她能劝的也就这些,但愿到庄子住上一些时日能叫她想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