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年长的妇人,陈同的姑母,一进门便冲到陈侍郎的床前,泣不成声道:“大哥,我们来了,您……您有什么话,就说吧!”
陈侍郎定定地看着他们,不停地喘息着,语速很慢,却很是清晰地说道:“告诉你们,人……是我杀的,你们的……大嫂,还有……陆水芸,都是我杀的……跟思菱无关……是我,恳求思菱……让她连夜离开陈府,担下了……这一切……”
好像一声惊雷突然劈下来,除了思菱,在场的人均是面无血色。
陈同那张原本还算俊朗的脸庞此刻已经完全扭曲变形,呈现出一种近乎绝望和崩溃的神色来。陈侍郎刚才所说的那番话语,其蕴含的信息量之大、冲击力之强简直超乎想象,犹如一座无法承受的巨山轰然砸下,瞬间将他那颗脆弱不堪的心碾压得粉碎。
他的双唇毫无血色,微微颤抖着,从喉咙里艰难地挤出带着颤音的话语:“父亲,难道说……昔日发生的所有事情,竟然全部出自您一人之手吗?可是,为何最后要让思菱去背负这一切罪责啊……您怎能如此……”
陈同缓缓地转动脖颈,以一种无比哀伤且令人痛心疾首的眼神凝视着思菱,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一般:“思菱啊,你怎会如此愚笨!”
思菱早已哭得梨花带雨,哽咽着说道:“公公他对我有救命之恩呐……想当初,如果没有他出手相救,恐怕我早就命丧黄泉了……况且,他苦苦哀求于我,再加上我担心一旦真相大白,你根本无法承受这样残酷的事实……所以才会答应替他承担罪名……”
陈侍郎面露愧色,他吃力地伸出那只枯槁的手,扯住了陈同的衣襟道:“同儿,原谅我的……自私……当年,我那么做,是为了自己,为了陈家的名声,但……也是为了你……即便知道,你并非我亲生……我真的是怕……怕你会受到伤害。我们父子一场……你是我唯一的儿子啊。
要是知道你后来,会那样……痛苦,我该豁出去的……这么多年,我也遭到报应了,一个人背负着罪恶和……秘密,这滋味,太难受了……别……恨我……”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直至完全消失。然后,他闭上眼睛,一滴清泪,缓缓从他眼角滑落。他轻轻地舒了口气,像是彻底解脱了一般。
那只握着爹爹衣襟的手,猛地坠落下去。
陈同踉跄后退,脸上的惊恐,像水纹一样缓缓扩散开来。
忆桐也是目瞪口呆,“果然,那桩血案的内幕,远远超出了我的想象。”
“爹爹,不是祖父的亲生儿子。而祖母和陆水芸,竟然是祖父杀死的。”
陈同的婶母,那个瘦削的中年妇女,最先反应过来,她声音尖利地嚷嚷道:“什么?陈同不是大哥亲生的……那他……”
原本面容温和的男子,陈同的叔父,此刻却是脸色铁青,他瞪了一眼自己的妻子,厉声喝道:“闭嘴,就数你最聒噪!”
女人立刻噤声,惴惴地后退了几步。
很久之后,陈同的叔父,才用严肃的口吻,沉声说道:“大哥走了,眼下要紧的,是为他操办后事……其它的,随后再说……陈同,你是大哥唯一的儿子……去吧,把这噩耗,告知外面的亲朋……”
陈同僵直地站着,恍若未闻一般。
就在这时,外面骤然传来下人惊慌失措的通传声:“将军,太子殿下驾到!”
满屋皆惊。
陈同震了一下,像是突然醒悟过来一般,迟钝地走出暖阁。
其他几个的人,也尾随着他,鱼贯而出。
正厅内等候着的人,从陈同几个人的脸色中,看出陈侍郎已经去世的消息。
沉重的静默,刹那间笼罩了整个正厅。
门口处,屹立着一身黑衣的太子慕容廷。
他看到陈同,便缓步走了过来,没等众人请安,便低声道:“父皇和母后听说陈侍郎病危,特意派本宫过来看看……还望将军节哀!”
陈同声音低沉:“多谢太子殿下,也请代微臣……谢谢皇上和皇后娘娘的关心!”
慕容廷语气端肃道:“这份谢意,还需要将军当面表达……来的时候,母后特意叮嘱,让将军带着家眷,立刻进宫……”
顿了一下,他轻声道:“至于母后为什么在这个时候召见将军,其中的缘由,将军肯定也明白……请吧!”
说着,他移开目光,看向陈同身后的忆桐和思菱,很是客气地说:“夫人和……桐儿姑娘,也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