碍于元娘的气势,大多数姑娘都不愿与墨卿砚交谈,此时她身边只跟了蒋家几个姐妹,再无他人。墨卿砚倒不觉得不自在,蒋清却有些愤愤不平。
“不是一路人,何必腆着脸面上前说话。”墨卿砚说着,目光在四娘与六娘身上流转,后两者正在努力讨好一名贵女,即使得到的只是冷眼,也还能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硬着头皮说下去,墨卿砚只觉佩服。
书院这次试选,每个科目对应两名考官,结束后会在每人的名册上写下上中下三等。得上等者极优,即使这次最终落选,有那么一句评语也足够小娘子们在京城挺直腰杆,所以大多数人倒并非冲着那二十个名额,而是冲着每位老师最终给出的评价。
琴骑书画诗算舞,其中书与诗合为一场,既看诗,又看字,考官之一便是墨长风的同僚吴翰林。今日第一场考试便是诗书,所有人都进了一间宽敞明亮的课堂,找着了自己的位置坐下,等着两位考官发卷。
墨卿砚的字算得上乘,但这作诗真心苦了她,倒是周围不少人看到题目后乐开了花。《咏春》,还有比这更简单的题目么?
四娘看到咏春二字,心中狂跳,忍不住抬眼去看斜前方的二娘,默默在心里说了一句“真是对不住”。她早就知道了题目,眼下她脑子里就有一首现成的。二娘才思再好,能好过自己的探花郎亲爹?四娘几乎想都未想,即刻下笔,不一会儿就将墨长风为她准备好的一首长诗默了出来。再说这字,她这半个月天天对着墨长风的字练习,如今已经隐隐有了些许墨长风的味道,想来考官看了不会说不好。
二娘见到这题目,也有些惊讶,原以为定会为难她们,却不想题目如此简单。她并没有意识到身后有人正得意地望着她,只是略一思忖,就有了思量。
屋里大多都开始动了笔,只有墨卿砚还在咬着笔杆子绞尽脑汁地思索。咏春她也能写,但也不过是平平之作,她虽然对考上女学兴致不高,但若旁人都是上等中等,就她一人下等也是极其掉面子的事情。这么想着,心里就更加慌乱了。
无意中一个抬头,她看到了上头的两个考官,一个笑得温和,一个神情严肃,温和的那位是吴翰林,而另一位据说是帝师,就是墨长风见了也得恭恭敬敬喊一声大师,绝对不敢多言一句。这两人在一起,一个笑若春风,一个冷若寒霜,倒是对比鲜明的组合。只见吴翰林侧头不知对帝师说了些什么,原本冷漠的帝师忽然弯起了嘴角,露出浅浅的笑容,就仿佛冻结的冰河被一股春风暖化,一点一点被消融。墨卿砚盯着二人出神,突然灵光一闪,便匆匆下了笔。
墨卿砚的字并不像一般大家闺秀那般娟娟秀丽,簪花小楷那样的文字她学不来。她的字自成风格,拐角停顿时处处透着坚毅与潇洒,正如她个人般坚强与洒脱。
最后一捺撇出,墨卿砚停笔,此时桌案上计时的香刚好烧完。她长舒一口气,潇洒写上自己的名字,交了卷。她侧头一望,四周的姑娘们都神色轻松,想来这场看起来颇有难度的考核并没有难倒多少人。学诗之人,说从未做过咏春,倒是让人难以相信的。
不过这考场里到底还是有愁眉苦脸的,一出考场,蒋清就蹭了过来,满面愁容地说道:“怎么办?我只能拿下等了。”
墨卿砚笑,这是一个不爱看书的主,平日里闺阁千金举办的诗会从来都没有她的份。墨卿砚虽不喜作诗,但爱看话本子,而蒋清则是压根没念过几本书,能写出自己的名字就很了不得了。
“来之前心里不是早有数了么,现在郁闷给谁看呢?”
蒋清摇着她的胳膊:“话是这么说的,可是真看到自己被打了下等还是开心不起来的嘛。”
“也是呢。”墨卿砚望着前方四娘的背影说。四娘出考场时给她和二娘一人一个得意的眼神,这让好强的她心里很不舒服。她虽与亲爹感情不深,但墨长风能领进门的好友大多她还是见过,那位吴翰林就是其中一个。她的座位就在四娘后头,早就留意到她几乎一拿到卷子就开始动笔,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下一场考校丹青,完了,这也是我不大擅长的。”
“这场能突出的人并不多,你且安心。”
画,并不是那么好学的,墨卿砚在习武之前也算是规规矩矩的官家小姐,该学的一样没落下,对于丹青一道也只停留在能给自己的女红画个顺眼的花样子这水平上罢了。
这场倒是没有出题,由考生自由发挥,墨卿砚歪着脑子想了想,最终规规矩矩画了一朵牡丹当做是交差,绝对不算上乘,但也不会出丑。
两场下来,已是大中午,不少人饿得咕咕叫,只待考官收了画,就结伴去了饭堂。书院有自己的饭堂,所有学子均在这里用餐,今日饭堂开了两道门,中间一处大屏风将饭堂一割为二。姑娘们进了右手边的侧门,三三两两聚在了一起,兴奋地谈论着接下来的科目。也许是碍着屏风后面还有男子,大家的音量都不高,有的还矜持地不肯说话,被人问急了,用一句“食不言”挡了回去。
蔡煜就坐在屏风后,扒拉着碗里的饭菜许久,却始终没能下咽,游离的目光总是飘向屏风那头,恨不能盯出个窟窿来。
大郎实在看不下去,只能说道:“你若是想见她,还不如赶紧吃了去另一侧门口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