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远远瞧见,场中站着一人,漫漫飘雪之中,只穿着一件黑色单衣,正在练枪。枪如游龙般在他手中挥动,招招精妙不可言说,那些雪花仿佛都害怕这柄枪,不敢落在他周身。
她还离得远,那人却已经知道场外有人过来,卸下手上劲道,将枪放回兵器架上头,随后迎了上去。
“今日下雪,你怎么还在习武,少练几日不妨事的。”阮梦芙就站在那儿等他走来。他走到身旁,仿佛周身待着暖气,驱散了风寒。
“今日无事可做。”年易安站在风来的方向,护着她一路朝旁边小屋走去,顾承礼在那儿。
“无事可做,你就练枪?不对呀,你有事可做的时候,不也是练枪习武?”阮梦芙很是疑惑,这么些年了,她还是觉着这群痴迷习武的人实在让她不能理解,不过也非常倾佩,能在一件事情上这样专注。
不过她今日来并不是感叹此事的,她压不住喜意,眼睛笑成了一道弯,“对了,同桌,我明日能出宫了。”
“白姨刚刚进宫来求了我母亲,我母亲松了口,我能出宫赏花灯了。”
年易安见她高兴,也跟着勾起嘴角笑了笑。
“那明日,你要同我一起出宫吗?”他带着几分期冀。
“自然,我这会儿来就是同你们说这事的,而且我娘肯定不会让我一个人出宫的。”
走到小屋处,里头似乎在议事,她也不甚在意,转而瞧见年易安身上落了雪花,此刻到了屋边,那雪眼见着就要化了。
阮梦芙眼尖儿,一眼便瞧见了,她伸出手想要拂去他头上落雪,却发觉要踮起脚尖才能够着对方的发尖儿。
“你明明比我大不了多少,到底怎么长这般高的?我是不是也该跟着你们习武才能长高一点。”她嘟囔着,便见对方顺势躬身低下了头,方便她动手。
等她将发上雪花拍下去后,见他耳尖儿都冻红了,“你还是快些去换衣裳吧,免得染上风寒,明日就不能出宫了。”
年易安点点头,却没动,直到有人开口出了声。“阿芙,还不过来。”
二人看去,才发现顾承礼站在门口,他少年老成,此刻也瞧不出是什么表情,只听语气,却已经是不妙。
“二哥,你什么时候站在这里的?”
“没多久,不过从你给他拍头上飘雪时。”顾承礼扫了一眼年易安,见他退下前去更衣,便领着阮梦芙走进了小屋,小屋里头已经无人了,想来是从后门退了出去。
阮梦芙知他如今已经被舅舅授予部分朝政之权,也不多问在做什么,也不去看桌上摆着的那些纸张,只将明日要出宫之事同他说过一回。
顾承礼点点头,显然是早就知道了这事儿,因为他不意外,阮梦芙便好奇问道:“难不成是你去请吴大夫人进宫的,我就说她前几日还进宫来给外祖母请安的。”
“我不希望你出宫,怎么会去请她来劝姑姑,特意带你出宫。”
顾承礼却摇了摇头,那年阿芙出事,他不在宫中,得了消息赶回来的时候,阿芙被关在将军府上的空落院子里,旁人都不许他去见,他日日听着消息,如何为阿芙揪心,只有他自己明白。
转而,他冷笑一声,这做好心人的是谁,他心中有数。
“二哥,你怎么了?”阮梦芙被他这一声笑,笑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顾承礼恢复了一贯的面无表情,“我无事,想来是吴大夫人知道你想出宫,所以特意进宫来求了姑姑。吴大夫人这些年对你一向亲近。”
话说到此,他转过头,朝着已经换好一声玄黑禁卫衣袍的年易安挑了挑眉,“阿律,孤说的可对?”
“殿下说的对。”年易安表情毫无波澜,低下头肯定了他的问询。
顾承礼听他这样回答,又多看了他两眼,知他在阮梦芙病中多有照顾,便看他百般顺眼,但随着年岁渐长,他看着长大的妹妹甚至多偏向他之后,如今却怎么看他,都觉着能挑出毛病来。
他轻瞥了一眼正在同顾承礼争论明日该去哪儿赏花灯的小姑娘,见她眉眼间都带着舒心的笑意。他没有出声,他只想看见小姑娘的脸上带着笑罢了。
他昨日特意回了将军府,求了吴大夫人今日进宫来拜见长公主,请长公主能放小姑娘出宫。不过,此事,小姑娘却不必知道。她只需要带着期待,等着明日出宫便好。
“那就这么说定了,我明日随着你们一起出宫,你们送我到镇国将军府后,你们再去参加文会。我等接到了吴大夫人,再去寻你们,这样,旁人就说不出别的了。”阮梦芙定下了明日出行一事,觉着甚妥当。
顾承礼听见她一口一个你们,忽然觉着牙有点儿酸。见阮梦芙浑然不知自己口中怎么都会将某人带上,他那牙是快要酸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