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家沟老少五百多人,第一天,白得利列出食材清单:二百斤白面,三百斤大米,五十斤豆油。宰杀五头肥猪,杀二十只鸡,五十斤鸡蛋,另外加上各种蔬菜。
餐桌是几个木匠,临时用木板钉制的。每张桌上摆放着用荆条编制的笸箩,用来盛放干粮。
担心早上精菜,社员们空着肚子,会一扫而光,让队长大驴子没面子,白得利让厨师先炸麻花。
麻花炸好,等社员上了桌,安排两个女工,把麻花装进支笼,用扁担抬着,挨桌送去。每桌装满一笸箩。
大驴子首先发表讲话。
大驴子平日话就不多,简单几句话后,一声“开饭!”
社员们纷纷拿起筷子,或者干脆直接上手,抓过麻花,往嘴里塞。大家都知道这饭是白吃的,不分好歹,往死里造。一笸箩麻花,只一会儿功夫,就见了底。
紧跟着,白得利又让女工上一些素菜。
社员们也不嫌弃,反正是白吃,不吃白不吃,抡动筷子,风卷残云,把一盘盘菜吃光。直等社员已经吃到堵脖子了,才开始上精菜。什么鱼、肉、蛋,都一道道跟着上来。
社员大多已经吃饱,这会儿见到这么多好吃的上来,虽眼馋,却也难以下咽,只能眼睁睁看着一盘盘美味,后悔自己刚才不分好歹,吃得太猛。
白得利见了,心里得意,笑殷殷从后厨走出,挨个桌子问,“怎么样?饭菜还可口不?”
见桌边的人挺直着身子,竖着脖子,弯不下腰来,两眼发直,眼珠子向外凸着,说不出话,只会微微点头。白得利笑着劝道,“慢慢逮,慢慢逮。可劲儿造吧,锅里还多得是呢。”
几个壮汉,已经撑得不行。却舍不得这一桌好菜,趁机溜到外面,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开始慢慢逛悠。过了一会儿,又试着跳动几下。直到觉着肚里又有了空处,才回到食堂,接着往嘴里塞。
如果大食堂能天天吃这样的伙食,吴家沟人倒也说不出什么。问题是,从第二天开始,大食堂的伙食,就断崖似的下滑。
北方的春季,也没什么暖棚,哪里有什么时新蔬菜?成天无外乎是老三样:大白菜,萝卜,土豆。偶尔吃点酸菜,腌白菜,萝卜瓜子,已是最好的调剂了。
这些菜,要是经家里的主妇精心烹制,做出来,还算可口。可在大食堂的大锅里做出,那就不太好下咽了。
大食堂有三口大锅,口径两米,一口用来熬粥,一口用来蒸干粮,剩下一口用来做菜。
这么大的锅,用刀铲来炒菜,显然不行。白得利只好找来一把铁掀,当作刀铲,炒菜。一当油、菜下锅,旺火烧起,白得利赶紧拿起铁掀,挖泥似的不停地在锅上翻动。一锅菜下来,常常是汗流浃背。
人在疲劳时,免不了要偷懒。炒菜时一偷懒,免不了出差错。不是焦糊了,就是没炒熟。社员吃饭时,少不了要发牢骚。
不过,发牢骚归发牢骚,现状终归是现状,也不大好改变。
过了几天,就有人忍受不下了。
又过了几天,村里就有传言,说是在夜里起夜时,闻到不知谁家传出炒菜爆锅时的那种香味。
大驴子疑心,当初往队里交粮交菜时,有人藏了私心,没把家里的东西全部交出来。要不,这会儿,谁家还会私下炒菜做饭呢?
办大食堂前,大驴子在村里下过死令,各家不得烟囱冒烟,眼下看来,有人犯了禁。
大驴子挺生气,找到吴宝和,让他安排几个民兵,夜里轮番查夜,但凡发现谁家烟囱冒烟,立马报到队里,开会批斗。
命令一下达,果然有用,此后再也没闻到夜里有烹饪的香味传出。
只是没过几天,村民就忍受不住了,纷纷找到大驴子诉苦。
有人说,不让家里的烟囱冒烟,夜里没法烧炕了。睡凉炕,腰痛,早上起不来。
北方乡下,冬春之际,没有一铺热炕怎么成?民谚有云:走着唱,站着操,吃独食,睡凉炕,早晚都是病。
还有人抱怨,不让家里的烟囱冒烟,烧不了开水,没有开水,喝凉水,跑肚子。一跑肚子,就没法下地干活儿了。
各种不爽,都找到了大驴子,闹得大驴子一时也想不出办法。想发火,又不知冲着谁发。
吴宝和看出大驴子心里的苦处,找到大驴子,说出自己的想法,“大叔,其实,这事儿,也好办。咱可以把村里的人拆分开,安排一些人,住到别人家去。这样就能相互监督,谁家也不敢再生火做饭啦。”
大驴子听过,眨巴了几下眼睛,问,“能行吗?”
吴宝和知道这事难办,大驴子心里有些顾忌,劝道,“你可以召开群众大会,就说这是上级的命令,谁还敢说什么?”
眼下没有太好的办法,大驴子合计了一会,说,“那中。”接着又说,“你帮我合计合计,看看社里的人员,怎么拆开安排合适?开会时,咱一块儿安排下去。”
“中。”吴宝和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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