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件礼服,黑色的料子上钉着黑色亮片和竹子。像一层闪亮的粗黑外壳,包着粉红而丰满的胸部,像一个硬硬的黑色弹壳。
她的双手,搽了指甲油的手指紧扣在一起,看来好似铐住了酒杯的高脚。她的头发盘起来,梳得很高,又黑又厚,有几缕卷发松脱了,垂落下来,可是她不敢伸手上去梳理好,她的肩膀裸露,头发有些散落,高跟鞋使两腿的肌肉拉紧,是她的臀部翘挺,在长长拉链底下鼓兔出来。
她嘴上的口红搽的很外媒,没有红色玷污在他不敢举起的酒杯上。她的两眼在长长的睫毛下显得很大。绿色的眼珠是她在这拥挤房间里唯一活动的部分
她面带微笑地站在画廊中央,是你唯一会记得的女孩子,卡珊黛拉&iddot;克拉克,才十五岁。
这时离他失踪不到一个礼拜,只有三晚。
克拉克太太现在坐在沙发上,卡珊黛拉现在坐过而留下烟灰的那块温热地方,翻阅着那叠笔记。
画廊老板当时在对他们说话,对他们和其他围过来的人。
&ldo;朗德,&rdo;她的笔记上记着,那个老板的名字叫朗德。
画廊老板向他们展示一个装在三支高脚上的盒子。底下是个三角架,盒子是黑色的,大小像架老式的照相机。就是那种摄像师站在后面,用一块大黑布罩起来以保护上面涂了化学药剂的玻璃片。那种南北战争时代的照相机,拍照的时候还要用火药发出闪光,升起一朵味道呛鼻的灰色蕈状云,刚走进画廊的时候,那个在三角架上的黑盒子就给人这个印象。
盒子涂成黑色。
&ldo;上了漆。&rdo;画廊老板说。
那盒子上了黑漆,打了蜡,但好多手指印弄成灰糊糊的一片。
画廊老板对着卡珊黛娜那件硬挺而没肩带的礼服欠身微笑,他留着一线胡子,仔细修剪得如两条完美的眉毛。下面留着魔鬼似的山羊胡,让他下巴看起来很尖。他穿了一套银行家似的蓝西装,戴了一只耳环,太大又太亮得不可能是真的钻石。
那个盒子的每道接缝上都有复杂的花纹,棱线和沟槽,使得看起来像个银行保险箱那样重。每条接缝都藏在细密而厚的漆下。
&ldo;看起来像个小棺材。&rdo;画廊里有个人说。那个人梳着马尾,嚼着口香糖。
盒子两边有铜质的把手。画廊老板说他们可以握住两边把手,来完成一个循环。如果你想让那盒子正确运作的话,就要握住两边把手。把眼睛凑到前面的那个铜做的窥视孔,用左眼,往里看。
一个接一个,那天晚上总有两百人看过,可是什么事也没发生。他们握住把手,往里看去,可是所有的人都只看到他们自己的眼睛反映在小玻璃镜片后面的黑暗中。他们听到的只有一个小声音。一个钟,滴答走着。慢得像一个漏水龙头在滴……滴……滴水。在那弄糊了的黑漆盒子里发出小小的滴答声。
盒子外层脏的让人觉得粘滑。
画廊老板竖起一只手指。他用指节扣着盒子侧面,说:&ldo;是种不定时的计时器。&rdo;
可以走一个月,一直响个不停,也可能再走一个小时。可是一旦停下来,那就是往里看的时候了。
&ldo;这里,&rdo;画廊老板郎德说,然后拍了下一个小小的铜按钮,小的像门铃,设在盒子的侧面。
握住把手,等着,滴答声一听,她说,就往里看,一面按下按钮。
一块铜质的小小名牌,那块牌子用螺丝钉固定在盒子顶上,如果你踮起脚来,就可以看到上面写着:&ldo;噩梦之匣&rdo;。和一个名字:&ldo;罗南&iddot;魏提尔&rdo;。铜把手因为太多人紧握着等待而变绿了。窥视孔周围的铜边也因为那些人的呼吸而黑了,而黑色的外壳则因为他们贴近后皮肤的摩擦而沾上了优质。
我进把手,就能感受到里面的滴答声。那个计时器,稳定得如心跳般永不停止。
郎德说,一旦停了,按下按钮就会让里面产生一道闪光,闪亮一次。
接下来会看到什么,郎德不知道。这个盒子是从对街那个关了门的古董店里来的。放在那家店里有九年。滴答声始终没停过。盒子原先的主人,古董店老板,总告诉顾客说那个盒子可能是坏掉了,或者跟布恩即使看玩笑的。
九年来,那个盒子一直在架子上滴答想着,结果淹没在昏沉下。最后,有一天,老板的孙子发现它不响了。那个孙子十九岁,要当律师。这个十来岁的小伙子胸口还没长毛,整天都有女孩子到店里来看他,他是个好孩子,领了奖学金,会踢足球,银行里还有存款,自己有部汽车,暑假在古董店打工,掸灰清扫。他发现那个盒子的时候,盒子里没有声音‐‐万事俱备地等着。他握住把手,按下按钮,往里看去。
古董店老板发现他时,灰尘还沾在他左眼四周。他眨着眼,两眼茫然,坐在地上他扫成一堆的灰尘和烟蒂当中。那个孩子,从此再没回过大学,他的车子一直停在路边,最后市政府拖吊走了,从那以后,他每天坐在店外面的街上。二十岁的他,整天坐在街边地上,不管天晴下雨。你问他什么,他就只大小。这个孩子,现在原本应该是个律师,执行法律业务的,可是却住在破烂小旅馆,免费的公家收容所,或是在社会福利机构,完全精神失常,甚至无药可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