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觉得自己的手上粘糊糊的。唔!他流血了,这个坏蛋终于也流血了,而且是那么多。她看到了她沾满了血迹的手,忽然觉得眼前一黑,仰身向后倒了下去。
沉默的钟楼14(1)
黄圆走出房门的时候,一阵刺骨的寒风迎面吹来,她不由地打了个冷战,低着头,用手攥住领口,紧跑了几步,跟上了出早操的队伍。
她是在扎伤黑大头的第二天夜里,被公安局抓到这里来的。叉子曾劝她出去躲躲,但她没听,是祸躲不过,她父亲生前常这样说。
被抓的前一晚,黄圆神情诡秘地约你出来。
&ldo;有什么事吗?&rdo;你问她,&ldo;还怕叉子和黄方听见。&rdo;
&ldo;我把黑大头扎了,现在还不知死活,&rdo;黄圆说,&ldo;我想,公安局不会放过我的。&rdo;
&ldo;那你为什么不听叉子的,出去躲一躲?&rdo;
&ldo;没地儿躲,我家在北京没有任何亲人,我一个女孩子到哪儿去躲?&rdo;黄圆说,&ldo;找你出来不是为这事,而是要把这包东西交给你。&rdo;她说着,将手上一直拿着的一个纸包递给你。&ldo;这包里有些钱,是我爸留给我的。我如果被抓走,你就用它做我弟弟的生活费,千万别一次都给他,那样他用不了几天就会花光的。&rdo;
你点了点头,接过了纸包。
&ldo;我现在最信任的人就是你了。&rdo;黄圆站在路灯下望着远处缓缓地说。
&ldo;还有叉子……&rdo;你说。
&ldo;是……但你们俩不一样,不是一种人。&rdo;黄圆说,&ldo;再说,叉子现在的处境也不好,公安局找他找得眼睛都快绿了。从今天起,他就不能再跟我家住了,他家也不能回,他准备四处刷夜,先过了这阵儿再说。&rdo;
&ldo;叉子也够惨的!&rdo;
&ldo;那也没我惨……他起码还有妈妈……而我现在……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你明白吗?&rdo;黄圆的眼里噙满了泪水。&ldo;我这次如果被抓,还不知要被关多久,杀人偿命,如果黑大头真要是死了,我也就甭想活着出来了……真要是那样的话,你们就忘了我吧……真的……忘了我……你也要劝黄方好好活下去……我家的存折和金条还放在老地方,这你是知道的……&rdo;
&ldo;我看黑大头那家伙挺壮的,恐怕还不至于死掉,&rdo;你劝慰着黄圆,&ldo;事已至此,再后悔也没有用了。&rdo;
&ldo;谁说我后悔了?&rdo;黄圆用手帕擦着泪水,昂起头,说,&ldo;我一点儿也不后悔,黑大头就该死!&rdo;
回到家里后,你迫不及待地打开了那个纸包。一沓用皮筋捆着的整整齐齐的钞票,一根被扯断的灯绳,一条带着几块干涸血迹的白色床单。这床单你见过,你曾许多次见过它整洁地铺在黄圆的床上。为了防止被妈妈发现,你将这些东西包好,塞进了床下一个你认为最安全的箱子里。在心里,一方面为黄圆能在如此关键时刻所表现出来的对你的信任而感到欣慰。另一方面,又对她将一根灯绳和一条床单那么郑重地交给你而百思不解。这些东西究竟意味着什么呢?它和她的生活究竟有什么联系?黄圆的生活里究竟发生过什么?你冥思苦想了一个夜晚,也没有找出能够说服自己的的答案。
也许是因为曾经有过一次被抓的经历,所以在扎伤黑大头的第二天夜里,当黄圆面对着警察和手铐时,并没有显出过份的紧张。她顺从地伸出双手,让警察将她铐上。临出屋前,她还没忘了叮嘱黄方,让你把她交给你的东西保管好,记住她对你说的话。
停在门口的吉普车上,没有警灯和警笛,整个抓人过程基本上没有多大声响,没有引起邻居们的注意。对此,黄圆很满意。
来到拘留所后,她被单独关在一间小屋里。除了一天两顿饭会有人送来之外,再没有人理会她,直到第三天她才被提去审讯。
审讯是简单和潦草的。人们都忙着革命,公安局也不例外,整个北京、整个中国,都沉浸在那千载难逢的好时机里。你们后来才明白,那时正处在一个造反派开始全面夺权的冬季。
审讯室里,一盏亮得刺眼的特制台灯直射着黄圆。一男一女两个警察坐在台灯后面,与坐在对面的黄圆一问一答,前后进行了不到一个小时便结束了。临被带出屋前,黄圆被令在一张写满了字的审讯记录上,签名并摁上了自己的手印。然后,她被带到了一间黑漆漆的牢房门前。她被推进去后的第一个感觉就是,牢房里面有不少人,一股令人难忍的气味,差点令她呕出来。牢门&ldo;哐当&rdo;一声,重又被锁上。黄圆背靠着牢门,紧闭上双眼,以适应一下这里的黑暗。此刻,她两眼一抹黑,站在原地动弹不得。
&ldo;管教,是不是得帮助帮助她?&rdo;黄圆听到,牢房里传出一句沙哑的问话。
没有回答。
&ldo;我睡哪儿呢?&rdo;黄圆自言自语着,慢慢地睁开眼睛,看清在她不远处,有一片黑压压的人头。两点烟头的光亮,在地上忽明忽暗,她弄不明白,怎么这儿的人都站着。随着一阵窸窸索索的响声,牢房里的人开始蠕动起来。
&ldo;你睡这儿吧……&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