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黄圆,我说这些并无恶意,你应该理解我。&rdo;刘震亚平缓地说,&ldo;我主要是想让你别失去能够上大学的机会……我想,在这些事情上,我母亲肯定能帮上忙。&rdo;
&ldo;真不巧,我已经大学毕业了。&rdo;黄圆说,&ldo;半个小时之前,一位外语学院的教授亲自口头向我授予了毕业证书。&rdo;
&ldo;你这是什么意思?&rdo;他懵懂地看着她。
&ldo;就是这个意思,流氓、畜牲、魔鬼!你听着,收起你那套骗人的伎俩吧,我永远也不会再上你的当了。&rdo;黄圆一口流利清爽的英语,令刘震亚听得目瞪口呆。
笑容从他脸上消失了,他摇着头,胀红着脸,一时语塞。学问令优越感掉换了位置,讥讽、获胜的笑靥,在黄圆美丽的脸庞上荡漾开来。
&ldo;你在这儿等一下,我把你寄来的那些信还给你。那些信我一封也没看。&rdo;黄圆说完,转身跑进了院子。
待她拿着信再次回到门口时,那里已经没有人了。大学生走了,带着疑惑和失望。她站在那里,耳边响起了章伯伯的话。&ldo;你要是能上大学多好!&rdo;梦想。诱人的梦想!自己能上大学吗?
她又想起了你。在你们走后,在她身边没有一个亲人和朋友的日子里,她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这世上只有黄方和你才是她真正可以信赖并依靠的。她时常怀念起和你们在一起时的日子,她甚至想过,如果当时不是自己走火入魔似地爱上了刘震亚的话,或许跟你会……她常常想起当时你的种种表现,还有你那时时流露出的渴望的目光,这些难道不是你想与她相好的表示吗?只可惜当时她对这些全无顾及。随着时间的推移,她愈来愈感到对你的那种强烈的思念。她在给你的信中,曾数次委婉地流露出对你的这份情意,但直至今天,她也没有收到过她期望的回音。或许,你已经有了女朋友?或许你对她像对黄方一样,只是同病相怜下的那种关怀和友好?自己现在这样,纯属是在自作多情。她这样想着,突然记起了你在来信中,托她在京买一件质量最好的游泳衣这件事。这分明是给女孩子买的,难道迪克已有了女朋友?
沉默的钟楼30(2)
黄圆知晓自己的美丽,知晓自己在你心中的份量,真正令她担心的不是这些,而是她与刘震亚之间发生的那些事。她担心自己那些恶梦似的经历一旦被你知晓后,等待她的会是什么。你临去北大荒前,她曾数次鼓起勇气想对你合盘托出,但话到嘴边却总感到难于启齿,她害怕,真的怕因此而失去你。她想都没有想到叉子在此之前,早就将这一切全都告诉了你。一想到会因为自己的过错而失去你,黄圆便感到坐立不安,六神无主。还是暂且什么也别告诉他,黄圆想,她惧怕你那种鄙视的目光。尽管你们现在远隔千里,但相互间频繁往来的信件,已经成为她生活中不可缺少、顶顶重要的精神食粮。要是有个十天半月的没有接到你的来信,黄圆便觉得食不甘味,度日如年。在村里,每到下工后的晚上,她总爱伴着油灯一遍遍地反复看你的来信。这些信像一条纽带似的,紧紧地连结着你们。在你的父母被轰到农村去以后,黄圆按时给他们寄去一些生活必需品,就像亲生女儿孝敬父母一样。
她想,也许还是你说的对,你在来信中讲,以目前各自知识青年这个身份,根本没有资格谈论爱情。随着时间的推移,知识青年们已经越发感到,他们不仅是远离了中心城市,远离了社会主流,而且已经不再像文革初期那样,在社会中以革命的中坚力量和最先觉悟的一群而存在,社会已经抛弃了他们。知青身份使得她们在做每一件事情时,都要低人一等,都要首先面对着不行或不可能。知识青年已经实实在在地沦落到了社会的最底层。在那个年代里,没有谁比知识青年更卑微,从党中央主席到生产队的小队长,每一层都可以对他们发号施令,每一层都可以令他们一不怕苦、二不怕死,起五更、爬半夜,干完麦收干秋收,干完秋收修农田,修完农田便又到了一年之计在于春,抓紧备耕最当时的新一轮循环当中。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用最原始的工具,干最原始的活计。上山伐木材,平地挖沟渠,冰上割芦苇,水中沤苎麻,扬场漫帚扛麻袋,春播夏管秋收忙……知识青年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课程,艰苦磨难,毕业无期。
上大学当然是摆脱困境的最好办法。黄圆想,现成的路就有一条,是刘震亚指给她的。想到此,不知是出于恶心还是惧怕,她竟泛起一身鸡皮疙瘩。
大学里是个什么样?
沉默的钟楼31(1)
黄昏时分,下了一天的雨才停下来。空气中带着浓重的水气,森林里到处都是湿漉漉的。此刻,人们都还聚在帐篷里赌兴正酣,外面没有一个人,没有一点声响,四下里静极了。一大片白桦树亭亭玉立,在满山青翠中显得分外醒目。翠翠最喜欢白桦。
&ldo;到底想咋办?你倒是说话呀……&rdo;翠翠对黄方说,&ldo;人家好不容易才把这事跟他讲好,你以为这事好说出口呀,我不知下了多大决心才敢对他说……&rdo;
&ldo;这叫什么事呀……&rdo;黄方一脸愁容地说,&ldo;这地方怎么会有这种规矩,非把这自古来年都是偷偷摸摸干的事摆明了不行?&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