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她出去了?那么那天晚上,她又为何会出现在于娘子的卧房之中?
&ldo;怎么?你不信?&rdo;叶景淮把玩着手中的天青色瓷杯,眼角有一丝嘲讽的笑,&ldo;你与霜落一向不和,怎么突然关心起她来?&rdo;
芸奴无言以对,低着头不说话。
门外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叶景淮不屑地轻笑:&ldo;去内屋待着,没我的命令,不许出来。&rdo;
芸奴无法,只得进了内屋。不足片刻,房门被人猛地踹开,叶景印怒气冲冲地闯了进来,这次他没有带剑,只带了满身杀气。
&ldo;二弟,你这是第几次弄坏我的房门了?&rdo;叶景淮饶有兴味地看着他,&ldo;你若是喜欢我这清泠轩,直说便是,我让贤,搬出去,让你来住。&rdo;
&ldo;废话少说。&rdo;叶景印一捶擂在桌上,茶壶瓷器微微一震,&ldo;芸奴在哪儿?&rdo;
&ldo;又是为了她。&rdo;叶景淮眼珠朝他一斜,&ldo;二弟,看来你对这个丫鬟情有独钟啊。可惜了,我也舍不得这个丫头,君子不夺人所好,何况官家又下旨让她在我这里当差,我又怎么能抗旨不遵?&rdo;
叶景印额头上青筋暴起,抓住大哥的衣襟,逼他站起来:&ldo;你到底做了什么?我派去暗中保护芸奴的那些武士呢?&rdo;
&ldo;保护一个丑丫头,还派武士,二弟还真是大手笔。不过二弟不该问我,我怎么会知道你的武士去了哪里。&rdo;
&ldo;少给我装蒜!&rdo;叶景印大喝,&ldo;你这个浑蛋,我已经对你再三忍让,你却得寸进尺!说,芸奴在哪儿!如果你今天不把她还给我,我就和你鱼死网破!&rdo;
&ldo;二弟何必动气。&rdo;叶景淮笑容依旧,似乎一点儿都不生气,&ldo;说起得寸进尺,你身为弟弟,二十几年来,从未对我这个大哥有半分尊敬,这也就罢了,如今叶府的产业,都是你把持,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按理说我是嫡出,你是庶出,这些东西本来都该是我的,但我从来没有一句抱怨。现在我有了个可心的丫鬟,你竟然还来要,要不到就跟我动手,你说,谁才是再三忍让,谁才是得寸进尺?&rdo;
叶景印哑口无言,不知为何,在生意场上能言善辩的他,面对大哥的时候,总是会被问得无话可说,难道,在他心中,其实对大哥有愧吗?
对视良久,叶景印终于放开大哥,退了几步,扶着圆桌道:&ldo;你想要什么,我都让给你,只要你把这个丫鬟给我。&rdo;
叶景淮整了整有些凌乱的白色袍子:&ldo;怎么,你就这么喜欢她?&rdo;
叶景印抬起头,郑重地说:&ldo;我已下定了决心,要纳她为妾。&rdo;
叶景淮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高声大笑起来,叶景印怒道:&ldo;你笑什么?&rdo;叶景淮止住笑,朝内屋道:&ldo;出来吧。&rdo;
芸奴臊红了脸,从内屋走出,不敢抬头看叶景印,二公子忙问:&ldo;芸奴,他没有为难你吧?&rdo;
不等她回答,叶景淮便道:&ldo;芸奴,我二弟说要纳你为妾,你意下如何?&rdo;
芸奴脸飞红霞,低着头不说话,叶景印上前抓住她的手:&ldo;芸奴,跟我走,我去回了大娘和娘亲,今天就领你过门。&rdo;
芸奴却不肯动,叶景印急道:&ldo;你还犹豫什么?虽说是妾,但只要有我在一天,就没有人能欺负你。&rdo;
芸奴还是没有动,沉默良久,她抽回手,膝盖一软,跪倒在他的脚下:&ldo;二公子,对不起……&rdo;
叶景印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仿佛被人当胸打了一拳,脑中一片空白。愣了片刻,他蹲下身子,抓住她的双肩:&ldo;是不是他逼你的?&rdo;芸奴摇头,泪珠从眸中滚落:&ldo;二公子,奴婢知道您对我好,所有人都嫌弃我,只有二公子您照顾我,把我当人看,您对奴婢,有天大的恩情。可是奴婢不能做您的妾室,您对奴婢的恩情,奴婢只能死后结草衔环,来世做牛做马报答您了。&rdo;说罢,不停地磕头,&ldo;咚咚&rdo;有声。
叶景印从未想到会被她拒绝,一时间竟无法思考,只抓着她问:&ldo;为什么?难不成……&rdo;他抬头看向叶景淮,&ldo;难不成你喜欢的是他?他从来都没把你当人看,你竟然会喜欢他?我对你这么好,你,你竟然拒绝我?&rdo;他粗鲁地抓住她的胳膊,将她从地上拖起来,对她大吼:&ldo;你说,他到底哪一点比我好?&rdo;
&ldo;不,不是的,二公子,不是的。&rdo;芸奴满脸是泪,想解释,却不知该如何解释,只能哭,叶景印气急,将她往地上一推:&ldo;够了!我算是看清你了,你这个没心没肺,分不清是非好歹的女人!&rdo;说罢,又怒瞪了叶景淮一眼,拂袖而去。芸奴膝行到门边,扶着门框,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哭泣,心中疼痛难忍,如利刃般片片切割。
对不起,二公子,我不能做你的妾室,六年前,我曾亲眼看见一位老妾被活活饿死,那个时候我就已发下誓愿,哪怕一生不嫁,孤老终身,也不做别人的媵妾。
那是绍兴二年的事了,叶府之中夜间常有鬼哭,举府惊骇,叶老爷下令严查,丫鬟仆妇们深夜在园中守了几日,才发现那哭声是从东边一座小院里传来的。那小院中住的是叶老爷之父‐‐叶老太爷的一个小妾。丫鬟们隔着窗户,看见那老妪对镜贴花黄,一边梳妆一边哭泣,其声如鬼哭。下人们回禀叶老爷,说老妾被恶鬼缠身,叶老爷认为家丑不可外扬,也不请术士驱鬼,只是下了严令,将小院封起来,不给老妾吃食,将她活活饿死。她死之后,果然再也没有了鬼哭,人们只道是鬼怪随着老妾之死被驱逐,但阖府上下,只有她知道,从来都没有什么鬼怪,那名老妾,不过是长年被关在小院中,无人问津而精神失常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