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意那句“诗作得浅白”,可真没有半分谦虚的,光听了前面两个人的诗作,她就头大的想投笔认输了。
但想也知道不能真这样。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若不是有这么多人盯着,站在一边的林照真恨不得上前替钟意写了。
在林宵再次开口奚落前,钟意的笔总算动了。
只有这时候,钟意才不由苦中作乐地想,先前的字真没白练,至少这手簪花小楷还能糊弄住人。
“庭前芍药妖无格,池上芙蕖净少情。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林宵站在旁边钟意写一句她念一句,念到最后,简直出离愤怒了,“我如何便‘妖娆’了?你也敢自比牡丹,也不看看自己什么样子,真是好不知羞耻!”
“我不过是咏牡丹,如何就自比了呢?”钟意一脸无辜地反问道,“怎的,原来七姑娘这‘浩态狂香昔未逢’是喻自己啊?”
林宵被噎了个正着,本欲出言讽刺的林周也默默地闭上了嘴。
“你,”林宵反应过来后,更生气了,怒不可遏道,“你这分明是含沙射影!我们好好地斗诗,你却如此阴阳怪气!就算是输不起,也不至于这般没气量吧?!”
“七姑娘这话可太冤枉人了,”钟意无奈地叹了口气,幽幽道,“三作已出,以不才浅见,六姑娘最佳,七姑娘稍次,我排最末,我识相得很,心里早认了输,如何到七姑娘这里便要强按着说我‘输不起’呢?”
“七姑娘请我斗诗,我不应,是扫了七姑娘的面子,惹得大家不快,我应了,七姑娘又道是我输不起,又闹得大家不快。可怜我本就这么点底子,应与不应都是错……七姑娘也太高看我了。”
林宵微微一窒,正欲反驳,一阵温雅轻浅的笑声隔着后园设下的帷帐从月牙门处传了过来。
众女皆是一惊,钟意闻声望去,正正对上一双温柔含笑的眼睛,也不知是不是钟意的错觉,对方捕捉到钟意的视线后,不仅没避开,反还迎过去特特笑了一下。
钟意一怔,下意识后退半步,自觉垂首行礼。
后园有外男出现,场上众女都一时都有些惊慌失措,燕平王妃正欲开口安慰众人莫慌,又有一道男声响了起来。
“牙尖嘴利,诡辩强辞。”钟意抬头,正正对上宣宗皇帝讥诮不屑的眼神,以及后边那句,“小道也,难能成大器。”
作者有话要说:都看到这里了,不如买个v章再走,评论就发红包哦~
第23章选人的眼光
场面一时僵住,连原本稳稳端坐着的燕平王妃都惊住了,起身便要过去迎接来人。
“微臣听着,倒以为自然而然,算不得什么诡辩,”温雅轻浅的笑声微微一顿,既而缓缓打圆场道,“至于牙尖嘴利,小姑娘嘛,也算不上什么坏事,昔年韩子讽宋人智子疑邻,嘲齐人滥竽充数,讥楚人自相矛盾,笑蔡公讳疾忌医*,及至后来,郑人买履教条,燕人棘刺雕猴……”
“舌战四方无所惧,后常有道之尖酸刻薄者,然始皇帝观其文,还不是感慨‘嗟乎,寡人得见此人与之游,死不恨矣!’?”
宣宗皇帝听罢,震惊回头,难以理解地反问道:“你拿她比韩非?”
燕平王世子裴泺微微一怔,既而略略低头,摸了摸鼻尖,无奈承认道:“这确实是微臣比的不恰当了,其实微臣只是想说……好吧,陛下,微臣私以为,您方才的评价,对于一个小姑娘来说,略微有些过了。”
然后微微侧过脸,向宣宗皇帝投了个求助的眼色,以两人少年时形成的默契,那就是“拜托二哥看在我的面子收敛些吧”的简洁版。
宣宗皇帝收了收脸上的冷肃,莫名地多瞪了燕平王世子一眼,冷哼道:“朕评的是作出来的文章诗词,关写的人什么事……比不得你学了一身怜香惜玉的好本事。”
不过宣宗皇帝说归说,心里却也觉得没什么意思了,他自己人知自己事,往常这些女人们凑在一起作诗的闲事他是一向躲得唯恐避之不及的,今天能站在这里默不作声地从头听到尾,里面有多少是因为正好见着钟意在被人为难的缘故,恐怕只有他自己心里才清楚。
——没必要的,揪着一个小姑娘不放,当众与人家难堪,实是没必要。
即便那姑娘的品行确实低劣不堪,他一个大男人,与人家斤斤计较到如此地步,做得可也没有光彩到哪里去。
宣宗皇帝一贯对身边人的品行操守要求很高,不过他严于律人,也同样严于律己,意识到自己不自觉钻了“意难平”的牛角尖,有因不甘而故意找人麻烦的嫌疑后,他清了清嗓,不愿再风度尽失地当众与钟意难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