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晒黑的脸稍许搅扰了她发下的静谧,但园子那优雅而高耸的发型下,一如既往地、庄重地分布着稚气的眉、温情脉脉秋水无尘的眼、几分厚实的唇。就餐的女客人关注着她,从餐桌旁走过。招待手捧银盘往来穿梭,盘中有只大的冰天鹅,天鹅的冰背上放着冰点心。只见她戒指闪亮的指头轻轻弹了一下塑料手提包的卡子。
&ldo;已经厌倦了是不是?&rdo;我问。
&ldo;您快别这么说。&rdo;
听得出她的语气里有种不可思议的倦怠,似和&ldo;娇艳&rdo;相差无几。她的视线向窗外的夏日的街道移去,继而缓缓说道:
&ldo;我常常犯迷糊。这么着和您见面到底是为了什么呢?迷糊归迷糊,可仍免不了要见您。&rdo;
&ldo;因为它至少不是没有意义的负数吧。即便肯定是没有意义的正数。&rdo;
&ldo;我是个有先生的人。就算是没有意义的正数,我也没有多少正的余地呢。&rdo;
&ldo;真是绕人的数学。&rdo;
‐‐我悟出,园子终于来到了疑惑的门口。我开始感觉到放任不管那扇只能半开的门已经不行。说不定,现在的这种严谨的敏感已经占据了我和园子之间的共鸣的绝大部分。我距离能使一切维持原状的年龄,还远着哩。
另外,好象明确的证据突然把两种事态推到了我的面前:可能我的无法表达的不安已在不知不觉间传染了园子,还可能只有这不安的氛围才是我们之间的唯一的共有物。园子继续讲她方才的意见。我努力不让她的话进入我的耳朵,可我的嘴却偏偏轻佻作答。
&ldo;您觉得照这样下去会怎么样呢?您不认为我们已经进退两难了吗?&rdo;
&ldo;我敬重你,对谁都问心无愧。朋友之间见个面又有何妨呢?&rdo;
&ldo;过去是这样,完全像您说的一样。我认为您很好。可是,我不知道以后咱们会怎么样。尽管没做什么丢人的事,可我常常做噩梦。每当这时,我就觉得神灵正在惩罚我未来的罪孽呢。&rdo;
&ldo;未来&rdo;这个词的掷地有声之响使我战栗了。
&ldo;我想,这样下去双方总有一天会痛苦的。单等到痛苦以后,不就晚了吗?我们现在做的不就是在玩火吗?&rdo;
&ldo;玩火?玩火指什么?&rdo;
&ldo;我想这包括很多。&rdo;
&ldo;这怎么是玩火呢。大概是玩水吧。&rdo;
她没有笑,一时无语,嘴唇弯曲紧绷着。
&ldo;最近,我开始觉得自己是个可怕的女人,一心想着自己是精神肮脏的坏女人。我要让自己在做梦的时候也不想我先生以外的男人。我下决心今年秋天受洗。&rdo;
我透过园子半是自我陶醉的懒洋洋的告白,反而揣测到了她&ldo;循着女人特有的爱说反话的心理正准备讲出不该讲的话&rdo;的下意识的希求。对此,我既没有权利高兴也没有资格悲伤。丝毫不嫉妒她丈夫的我,怎能动用、怎能否定、又怎能肯定这资格这权利呢?我沉默。盛夏之中,我见自己的手白嫩软弱,使我绝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