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觉得宫廷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秋欣然想了想才斟酌道:“弟子认为宫廷是这世上人心最幽微曲折之处。”
“不错,卜算一道,看似窥探天机,到最后窥测的也不过是人心而已。”抱玉道人看着她,目光柔和,“不要害怕去窥测人心,有朝一日等你看过这世间至善至恶,或许也能看清你自己心中的道。”
秋欣然从抱玉道人的屋里出来时,脑海里还回荡着出门前她那一句:“你年纪尚小,要走的路还很长,不必着急。”她长出一口气,决定暂时将这些抛在脑后。
她沿着湖边的小径一路往自己的住处走去,明日她便打算下山,还有好些东西没有收拾。正想着,远远便瞧了自己的住处外站了个人,一身青莲色的衫子,正是乐正的师姐。
对方手上拿着个小盒,见她来了故意嗔道:“你如今架子越发大了,明明是同我讨东西,还要人巴巴地给你送来,在这儿等上这许多功夫。”
秋欣然忙伸手接过,告饶道:“是我不对,本打算下午去找你,不想燕师姐疼我,亲自给我送来了。”她打开门迎对方进屋,燕岚却摇摇头:“不进去了,还要赶回宗里帮忙。倒是快跟师姐说说,你这胭脂是送给谁家小姐的?”
“宫里的九公主,”秋欣然握着那小木盒,笑道,“她年纪小对这些正新鲜,我来时答应回去送她一盒。”
她说完,燕岚却愣了愣:“你说的可是清和公主李晗园?”
秋欣然也是一愣:“什么清和公主?”
燕岚未料到她竟还不知道,神色不由一滞,眼神闪烁起来。秋欣然心下闪过一丝不祥的预感,忙问道:“师姐是听说了什么?”
“我说了你也莫急。”燕岚看着她,担忧道,“前几日山下传来消息,九公主意外薨逝,宣德帝悲恸不已,封号清和,落棺帝陵。”她说完,见对方拿着木盒眨眨眼,过了片刻才勉强一笑:“师姐在同我开玩笑吗?”
燕岚颇为内疚,轻轻抚上她的肩膀:“欣然,抱歉,我不知道……”
秋欣然觉得十分荒谬,初初得知时,心中的震惊远远压过了一切。怎么会?她才不过离宫两个多月,九公主怎么可能死了?
走前女孩坐在树下带着花环眼神发亮的模样还在眼前,突然间怎么就成了公主薨逝,落棺帝陵?
这种荒谬感,一直持续到她入京,看见满城的白幡才终于有了实感。她坐在马上举目四望,长安还是那个热热闹闹的长安,但是家家户户外头都系上了白绢。帝王失去了他最疼爱的小女儿,下令半个月内全城缟素,不得婚嫁。
秋欣然回宫后去司天监销假,白景明见她回来难得展颜,问了几句山中的事情。宣德帝好求仙问道,这回九宗进献几枚丹药,她从司天监出来,又赶往宫中在偏殿觐见圣上。
宣德帝仿佛一夜之间苍老许多,便是手中握着那瓶呈上的丹药也未见他露出丝毫欣喜之色。
秋欣然跪在殿下听龙椅上的男子发出一声怅然地叹息,鼓足勇气提出想去祭奠清和公主的请求。屋中静了片刻,圣上身旁的大太监孔泰都替她捏了把汗,这段时间清和公主在圣上面前是个禁忌,谁都不敢提起。
秋欣然俯身跪在偏殿冰冷的地面上不敢抬头,宣德帝看着她发间的白色绢花,沉默许久终于应允了她的请求。
清和公主的牌位供奉在青龙寺后山的佛殿里,外头有侍卫看守,里面供着长明灯,案前摆着鲜花,似乎常有人来。秋欣然负手站在殿前,看着排位上“清和公主李晗园”几个字,终于接受了九公主已经离世这个消息。
她从怀里取出那盒从山上带来的胭脂。她还未打开看过,不知颜色合不合对方的心意,可如今是什么颜色却也都不重要了。
她在清和公主的牌位前念了一篇往生经,在拜垫上静坐了一个下午。等出来时,才发现殿外的古松下站着一个人影,不知来了多久,大约是见她在殿内,便没有进来打搅。
那人听见动静转过身,秋欣然看清了他的模样不由一愣:“显已?”
二人骑着马从青龙寺出来,缓缓打马走在路上。周显已歪着身子问身旁的人:“欣然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日刚回来。”
周显已叹一口气:“你给九公主当过几日伴读,想必也不好受。”秋欣然默然不语,她和李晗园的关系虽算不上顶亲密的,但从来了宫中也是确确实实将她当做了一个活泼可爱的妹妹看待。她不是没有目睹过身边亲近之人离世,但没有想过有一日年幼者会突然走在年长者前头,明明昨日还在对你笑语嫣嫣的人,今日就永远消失在了你的生命里。她追问道:“九公主究竟是出了什么事?”
说到这个周显已脸上的神色也严肃起来:“那天九公主在御花园中放风筝,风筝不小心落到了树上,宫女找御花园的守卫到树上去取,结果一转头九公主就没了人影。宫里的守卫找了一下午,最后在湖边发现了她掉落的鞋子……”
秋欣然皱眉道:“九公主不是小孩子了,怎么会一转头就跑不见身影?”
周显已摇摇头:“此事虽是疑点重重,但找到她的尸身以后,太医看过身上并没有什么外伤也没有挣扎过的痕迹,应当就是意外落水。”他说到这儿,犹豫一下,“何况这宫里谁又会想要害九公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