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博念书脑袋不灵光,可为人处世精明又机灵,很快就得到了东家的赏识,收他做了徒弟。
其他师兄弟也是平常布衣人家出身的,家境却比宋博和万少才强些。所以学徒的时候,宋博和万少才兄弟俩最是要好。
万少才如今在锡城最大的药铺做了坐堂先生,宋博因为有族兄宋玉的荐书,在金陵莫公公府上做了门客。
莫公公曾经是服侍先皇的。先皇驾崩之后,新帝念他劳苦功高,赏了他府邸和田产,准予他会金陵老家颐养天年。
莫公公府上有一名御赐的太医,宋博不用问诊,平日子不过是替太医打打下手,陪着莫公公说笑,待遇倒是比普通坐堂先生强多了。不管他走到哪里,都是莫公公府上的人,旁人会忌惮三分。
“万师兄,你是不是觉得师傅看走了眼?”宋博见万少才面露沉思,却不肯多言,索性直接问了。
他们的师傅,是个听惯了奉承,不喜欢听实话的人。
哪怕他看错了脉,大师兄都能说出几十种遮掩的话,所以师傅最喜欢大师兄。
万少才和宋博才不会主动去触霉头,哪怕看出什么也不会说。
“只怕要闹笑话了!”万少才声音很轻,跟宋博脚步放慢,两人小声嘀咕,“我在锡城看过顾少爷那种病例,只怕是少阳阳明并证,伤寒论也言非大柴胡汤不可,师傅却开了小柴胡汤。倘若那孩子有阳明症,其脉洪大而实,很容易辨认。我不太明白,师傅为什么不号一号脉?”
“师傅是憋着一口气。”宋博道,“我听族兄弟说,延陵府出了两桩公案,让师傅面子上过不去。偏偏这公案,跟顾家有关。”
宋博昨日到延陵府的,跟族里要好的兄弟们见过面。
因为宋博是夏老爷子的弟子,杏林界那点事,那些族兄弟自然不会瞒着,全部告诉了他。
万少才今日才到,没宋博知道的清楚。
可这也不是一两句能说出清楚的。师傅和师兄弟们又走远了,再不跟上就会引起怀疑。
“等会儿咱们喝酒去,我慢慢告诉你。”宋博拍了拍万少才的肩膀,然后加快了脚步。
万少才只得跟上。
“万师兄在锡城这些年,学艺飞速啊!”宋博忍不住感叹一句,“你也没号脉……”
万少才为人谨慎惯了,不是狂妄之徒,倘若没有十分的把握,不会轻易说师傅看错了。
夏老爷子没有号脉,所以看错了。
万少才也没有号脉,就知道师傅看错了……
这份本事,已经远在师傅之上……
不过,他们师兄弟的本事,应该大部分在师傅之上。因为他们的师傅,是个自视甚高的人,谁也瞧不上,不愿意学习,更不可能请教任何人。
只要谁比他强,他就会心生怨恨。
说得难听点,师傅夏略自,是个心胸狭隘之辈。
所以他这些年,名不见经传。
等万少才和宋博赶到书房的时候,听到师傅夏老爷子在跟大师兄孙柯笑着说道:“……不过是少阳症,简单之极,三剂小柴胡汤定能痊愈。顾世飞这都瞧不了?他可是做过御医的!还是太医院的提点!说起来,也真够丢人现眼的!”
“可不是!要不是束手无策,岂会求到您这里?”孙柯极力奉承着,“恩师,这真是叫我吃惊。我们都能治这等小疾,而顾世飞却……”
他无奈叹气。
这等口吻,夏老爷子听了就舒服极了。
可在座的,除了万少才和宋博之外,还有一位师兄,脸色有些怪。
他们出师已经二十余年,能有一方小小名气,多少都积累了些经验,有些真才实学。少阳阳明并症,算是比较容易的病,哪怕没有号脉也能看出一二。所以,他们怕到时候不好收场,这次祝寿就成了笑话。
师门的笑话,也是他们的笑话。
“明日我亲自上门复诊,让整个延陵府都知道,顾世飞的孙儿,是我治好的!”夏老爷子满足而笑,“到时候就要看看,谁还敢说顾氏神医!什么顾氏六神丸,也值得他们津津乐道?不过是弄虚作假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