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手的温度和触感俨然是他所熟悉的,在太叔澜还呆愣的时候,他就被那手的主人拉了上来。裴清泓用了不小的力气,才把太叔澜拖到安全的地方,等对方一安全他就松了手。就刚刚拉对方这么短的时间,他的手就有些脱力。本来就耗费了极大的力气,这下更是一下子瘫软在地上,也不嫌弃地上脏,靠着山洞的墙壁就大口地喘起粗气来。
他这边喘得厉害,从死亡边缘被拉回来的青年还在那里发懵,等他喘过气来,就迎来了对方的一个猛扑。对方的力气大得几乎要把他勒死,裴清泓手没多少力气,非常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来:”放,放手……你想谋杀亲夫啊!”
反应过来的太叔澜方松开自个对裴清泓的桎梏,但实际也没松多少,两个人仍旧紧紧的搂在一块,更准确的说,是裴清泓单方面的被他搂在怀中。
刚刚从山崖上一跃而下,裴清泓自然是不可能为了寻死。他对着个地方记忆深刻,是因为来这里的时候在走这里的山路的时候,差点没摔到山下变成肉泥。大难不死必有后福,那个时候他就发现了这山下隐匿的一个洞口,就在那条小径下头十来米的地方,他借助藤蔓做个缓冲,很容易就能够荡到山洞里头去,到时候再从山洞往下头走一段路,便能从另一条同样狭窄的小路从山的这边绕出去。
当然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他肯定还是选择直接从上面那条小路直接的绕出去,万一时间来不及的话,这个洞口便是他选择的后路。那一回离开的时候,他在那山洞的正上方用小刀做了个十分复杂的图案标记,当初的一个无心之举却在今天救了他一命。
胡曼城手下的弓箭手先前射的地方还没到他当年刻的标记处,故而他蹲下来小心翼翼的从那支羽箭下绕过去,后来的箭矢离他有十来米的距离,他只走了五米左右就停下来,并非是他已经没了力气,而是因为他停留的地方便是他当年做的标记处。
他离开这么些年,遮挡住那山洞的植物长得更加茂密,寻常人看着山下一眼都会头昏眼花的,生怕自己一个不慎就从山上摔下去。负责领路的人也通常会特意叮嘱不要往山下看,哪里会有人去注意在山上是不是有个图案,也不会伸长脖子去看底下有没有这么一个洞。
呼啸的山风掩盖了他下滑的动静
裴清泓算好了角度算好了风向,也算好了自己下来的角度和力度,几乎没有半点差错就到了自个预计到达的地方,他窝进山洞里的时候也没有忘记听外头的动静。
原本他是打算等外头的事情解决了自个的力气恢复了,就慢慢挪动到山洞外头的小路上去。谁曾想,太叔澜居然连那种粗麻绳也没有往身上绑一根,拿着一柄剑就敢往下头跳。
裴清泓心绪复杂的很,这导致他在被太叔澜放开的时候,呼得一下就给了对方一巴掌,当然不是打脸,他打的是太叔澜的手。那只先前拿来做苦肉计的工具,如今又因为支撑s对方整个身体,脱臼又流血的手。
青年的心绪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经过了极大的大悲大喜,自个见着裴清泓从山崖上跳下来,然后他也冲动地跳下来,遇险的时候从半山腰突然伸出来一只手救了自个的命,不是旁人,正是他以为已经死了的裴清泓。
这样的起起伏伏让他感觉自个就像是在做梦,但是刚刚裴清泓往他手上来的那么一下太突然,他不由得一下疼得叫出声来。尽管他的忍耐力一向很强,但是这种感觉超越了人类极限疼痛,他又没有准备,猝不及防便失了态。
当然他肯示弱还有别的原因,面前的人是他的丈夫,他最亲密的那个人,偶尔的撒娇和示弱,比起高高抬着头,倔强的等人来哄显然要好的多。
裴清泓倒没有嘲笑他怕疼,他手中握住的手陌生又熟悉,兰珉换成两个打扮的时候,不至于连手上的细节都要做一遍,这手便是往日他时常握在手心里的他的妻子兰珉的手,却同时也是属于杀伐果断的太上皇的手。
对方手因为山石的缘故,不少的地方都破了皮,掌心也是一片血肉模糊,看起来很是渗人。裴清泓在这个时候却没有表现出半点怜香惜玉,他握住对方的手,狠狠的一扭,就听到骨头的一声脆响,这一次太叔澜有准备了,倒是忍住了疼痛,只是皱着眉,没有叫出声来。
“原来陛下也知道疼,微臣还以为陛下把自个的伤给忘了呢。”裴清泓刚刚那一下是帮着对方把错了位的骨头给扭正,待会出去走的小路比上头那一条还要狭窄一下,如果手绵软无力的话,很容易从山路上掉下去。
他的语气着手算不得好,但是对太叔澜而言,这样说话的方式,还要说话的内容对现在的他来说,都十分的珍贵。因此他不但不恼,反倒是露出个微笑来。
这不大的山洞内就他们两个人,还是面对面坐着的,裴清泓自然没有忽略对方面上的那一抹笑意,太叔澜面上方露愉悦之色,裴清泓的手就探到了对方的额头上,然后手还在对方的脑袋周围摸了摸:“奇怪,不烫,也没磕到脑袋。”他也没见过跳个崖还会影响智力的,当然那种到山崖底下摔得失忆的各种话本的男女主角除外。更何况对方的跳崖并不成功,他往对方后脑勺摸的时候,也没有摸到那种粘粘糊糊的血液。
他在山洞里的时候,对外头的情况并不是很了解,知道太上皇往下跳也是因为自个听到了那种利剑和岩石发生亲密接触产生的声音,那种金属在石块上划拉的嗞啦声简直是魔音穿脑。结果裴清泓刚刚探出个头来,就看到那么个熟悉的人影从高空坠落,而且对方还在缓冲物的作用下以一种比较缓慢的速度往下推。
那根树枝的断裂过程可以放成极其惊险的慢镜头,但实际上断裂的时间非常的短,若非他眼疾手快,又拼了自个最后的一分力气把人给拉上来,说不定这人就直接没了。
虽然人拉上来了,但裴清泓心里又涌上几分后怕。他看向委委屈屈的捂住自个疼的要死的手的青年,铺天盖地的就是一顿训斥:“你是疯了还是不要命了,拿着把剑就往下头冲,当自个是话本里的武功天下第一吗!”
话本里的主角那是有跳崖不死定律,他自个都小心翼翼的计算好了一切,保证自个生还有百分之九十的成功率还是被逼得没法才用了这个下下之策,对方倒好,脑子也不带的就这么跟着跳下来,要是他有因为奇怪的动静出来,或者是晚了那么一秒,这天下岂不是要大乱。
太叔澜另一只胳膊在下落的过程中也脱臼了,裴清泓一点心软也无,用了不轻的力度把对方另一只手掰了回来,一分开便呵斥道:“陛下真是太过肆意妄为,若是你这命没了,朝廷必将动荡,反贼不过牺牲了一个胡曼城,我大岚却少了一位摄政的太上皇。皇上年幼,还担不起这社稷大梁,又逢叛乱,便是大岚江山最后安然无恙,短时间内也是生灵涂炭,多少百姓要流离失所,这些陛下想过没有!”
太叔澜不记得自个的身份,他却是记得。裴清泓重私情,可也重这天下苍生。他恨铁不成钢的一顿话说出来,自个倒是被气得连连咳嗽。他这个态度已经够温和了,若是换做朝中的那些臣子,估计一个个得脑袋撞庭柱来向太上皇进谏了。
坐在对方的青年安静的看着他,裴清泓的头发早就在这种追捕中散落下来,发带不知何踪,衣服也是不合身的,但他姿容出色,便是气极也不见半点狰狞狼狈,在这光线昏暗的山洞中,反倒有种别样的美感。
他气成这个样子,太叔澜却没有任何反省之意,面上还有些委屈,当然他也不敢大声嚷嚷回去,怕裴清泓气得更厉害,只是小声的回了一句:“我自个也不知道。”
裴清泓愣了一下:“你是什么意思?”
他话音刚落,对方没那么血肉模糊的手就搭到了他的肩膀上,他的上半身也向前倾,整个人几乎都落到裴清泓的怀里。
两个人的目光对视,裴清泓有些不自在的稍稍侧了脸。又被对方专注炙热的视线逼得扭回头来。
见他如此,太叔澜一字一句地道:“我说方才我往下跳的时候,我没有想那么多。你跳下来的时候,我就把那些忘了。我的脑海里当时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你。现在你活着,我也活着,是你又救了我一命,这是老天爷都叫我们两个不分开。”
他十分郑重的把裴清泓垂放在身侧的手捧起来摁在自个的胸口:“我瞒你,欺你,是我的错。兰珉和太叔澜本就是一个人,你能够接受兰珉的小性子,我也会竭力让你接受属于太叔澜的这一面。我也会保证,在朝堂上,我们是君臣,但朝堂之下,我只是沐之的妻子。”
太叔澜的声音里带上了几分小心翼翼:“今天我以性命起誓,从今往后,无论是兰珉,或者是太叔澜,绝不再骗裴沐之。你说你瞧不见我的真心,怕只是一场骗局,亦是我的过错。如今我的心就在这里,除你之外,谁都拿不走,你愿不愿意,再接受它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