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6点,陶然就醒了,或者说她一整晚根本就没睡,天一亮就从床上坐起来,像是终于得了解脱。
手头还有一篇稿子没写,她走进书房里,打算把它写完。
妈妈入院之后,这家里就安静得可怕,没有一点生气。可她更不敢回自己的公寓去,跟姜禹离得那么近,她怕管不住自己的心,疯狂地想他念他,仿佛只要这样,他先前说过的那些话都可以不作数。
她实在是自欺欺人。
不知为什么到了这种时候,她还会想到工作,是不是世界末日来临之前,她也一定要把手头的稿子写完?
姜禹的问题犀利见血‐‐记者这份职业,能给她多大的荣耀和成就感?她是不是因为虚荣和私心,才一直孜孜以求,不离不弃?
这么想着,她坐在电脑面前良久,竟然一个字也没写出来,文档仍是空白。
袁和约她在两家人曾经把酒言欢的香樟花园见面,古朴雅致的餐厅,下午还供应传统的英式下午茶。
盛满点心的三层骨瓷茶点盘摆在桌上,一向嗜甜的陶然却提不起一点胃口,红茶抿在嘴里也是一阵阵的苦和涩。
&ldo;伯母,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没关系的。&rdo;再多伤人的话也抵不过姜禹那天所说的半分。
袁和一辈子养尊处优,没想到也有这样左右为难难以启齿的时候,&ldo;陶然啊,小苡的事发生的太突然,我们也是措手不及。大禹反应太激烈,你也知道他那个性子的,哎……让你受委屈了,是我们姜家对不住你。取消婚礼的事我们是不同意的,大禹还跟他爸爸大吵了一架。可他脾气太拗,我怕这样下去对你伤害更大,我本来还想着跟你家里人商量商量,可是你妈妈和叔叔身体现在都不好,我怕……&rdo;
&ldo;我明白的。&rdo;陶然握紧了茶杯,&ldo;姜禹已经跟我说的很清楚了,我可以不结婚,但是请您……暂时不要把这件事告诉我妈妈,我不想让她连走都走得不安心。&rdo;
袁和一怔,&ldo;你妈妈她……&rdo;
陶然点点头。事到如今,她心里也很清楚,妈妈撑不了多久了。
袁和暗自叹气,不管陶然做过什么,是对是错都且不论,这趟悔婚真的是他们姜家对不起人家母女两个。
姜禹昨晚回家什么都没说,开口就提取消婚礼的事,惹得姜茂平当场就砸了杯子,指着他的鼻子说把婚姻当儿戏,迟早有他后悔的时候。
其实他们做父母的谁愿意见到这样的局面?当初他们要撮合姜禹跟苏荨,无非是希望帮他从无止境的等待中走出来,他倒是走出来了,选的是他自己钟情中意的柳陶然,这姑娘对他的爱慕和积极影响,他们全都看在眼里的。好不容易熬到要成正果了,又出了这样的事。
婚是可结可不结的吗?他们老脸往哪里搁,又怎么跟人家家里人交代?
陶然看起来太懂事,越是这样,越是让她这个作长辈的不放心,&ldo;陶然,你放宽心,千万别胡思乱想。我回头再劝劝大禹,等他冷静下来了,咱们再做最后的决定。&rdo;
还有回旋的余地吗?不可能了,他们都明白姜禹的执着,她最早爱上的不就是他这份专情执着?
停在香樟花园马路对面的黑色宾利车,直到看见袁和离开,才打开车门。柳博延从车上下来,这些天气温骤降,他咳的很厉害,胸腔随着咳嗽震动,像要裂开似的疼。
他格开要为他披上厚外套的潘圆圆,大步流星地往香樟花园里走。
他穿一身肃穆的黑,与这里午后闲适优雅的气氛格格不入。
面前的红茶已经冰凉,陶然还坐在刚才的位置,脸上两条湿冷的泪痕。她还来不及撕心裂肺哭一场,又要抹干眼泪面对他,&ldo;大哥,你怎么来了?&rdo;
柳博延眉峰微蹙,&ldo;你早上天不亮就起床,现在又这样失魂落魄的出门,出事怎么办?&rdo;
他向来浅眠,她醒他也跟着醒,她出门他也只好跟她出门。每个人生活都有重心,她有事,他的事业名利统统都先放一边。
&ldo;我没事,正要到医院去看妈妈。&rdo;
柳博延拉起她,&ldo;有个人,你需要见一见。&rdo;
陶然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见到陶建军,他依然穿灰不拉叽的夹克衫,微微佝偻着背,身旁跟着此前在干洗店见过的那个少年。看到陶然,他连忙走上来,搓着手道,&ldo;你……是陶然?都长这么大了,爸爸都认不出来你了。&rdo;
陶然讽刺地笑笑,的确是认不出来,他大概都没想过之前两人在地下赌场就见过面吧!
爸爸两个字,隔着十多年的光阴,听起来却只剩陌生。
陶建军不介意她的冷淡,拽了拽身旁的少年,&ldo;这是你陶然姐姐,快叫姐姐!&rdo;
少年脸上满是青春期的叛逆不逊,偏过头一声不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