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云喉咙里咕噜咕噜一声,四爪之下便生起云朵,瞬间升上空中,然后快速向着东北方向飞去。
叶青篱站在高空,俯瞰向下,便只见那一片无际的荒原渐渐远去、变小,最后唯余一点苍莽的痕迹,像是斧刻在昆仑群山尽头的一个烙印。
无论过去如何繁华,后来如何苍凉,曾经是否喧嚣,现今又如何沉默,它终究都是远去了。
肃杀的、粗粝的、血腥的、呼啸的、沉静的、寂寞的——白荒,无尽狂风,也吹不到它的尽头,时光侵蚀,同样抹不掉它的伤疤。叶青篱站在鲁云背上,直到再也看不到一丁点白荒的影子时,才在心底悠悠荡荡回响起一点怅然若失。
这一趟白荒之旅,不可谓不奇妙,也不可谓不惊险。当叶青篱再一次在昆仑群山中看到飞瀑流丹、朱阁转角、青翠枝叶时,才真正有种回归人间的感觉。
此前所有画面仿佛都已远去,只剩一点归心似箭!
然后才是无尽的思念涌上了她的心头,她想念家中母亲的微笑,想念昭阳峰上遍地的星星草,想念绣苑里的那一株大樟树,想念樟树下面的石桌石凳。她甚至想念药谷松木小院门口的灯笼树。自然也想念齐师兄、莫师姐、还有邬师兄。
以及由此而被想起来的,许久许久未见的,神秘的罗师兄。
“也不知道罗师兄现在在何方?”叶青篱不免猜测,“他究竟是连城派的人,还是魔修,或者是妖修?但愿他不要再想着到昆仑来捣乱才好,不过我当年欠他一件极品法器。如今却是能够还得起了。”
她又想到了陈家。便对站在身前,如今只比自己矮上小半个头的顾砚说:“顾师弟,此次回门派之后。你是再到怀远师伯座下修炼,还是出去历练?”
“当然是出去历练。”顾砚头也不回,那尾音却是微微一扬,“不过你放心。以后我都不会再拉着你跟我一起历练了!”声音里有着一丝隐藏得不是很好的得意。
叶青篱虽然看不到他的表情,却几乎可以想见他此刻的眉毛定是高高扬起的。这孩子明里是说以后不会再拉她一起历练。实际上他的意思却是“我现在实力增长,已经不再需要你随行保护了”。
顾砚的确不需要叶青篱保护,即便是此次白荒历练的过程中,他们也都只是互相依靠。却谈不上谁在保护谁。
所以从进入众香国起,叶青篱就不再将顾砚视为自己的保护对象,而是将他看做同伴、战友。
“太虚论剑便在明年。你不参加么?”这样问的时候,叶青篱心里也有些矛盾。
她算是看了出来。顾砚身份有些特殊,似乎并不是很招门派高层待见,所以对他而言,外出历练似乎确实要比呆在门派中好得多。
虽然他有一个身为昭阳峰首座的师尊,然而他的修行路子却跟怀远真人完全不在一条道上。再加上当初他年纪幼小,却未能跟随怀远真人修行,反而被*散人丢到了叶青篱的身边——叶青篱当初是没怎么看出来,现在回想,却觉得处处都是不合理。
不论*散人如何找借口,都无法解释顾砚作为首座弟子,却无人管教的事实。
当初叶青篱得到的任务也只是照料顾砚一日两餐,至于教导他修行修心等问题,却是跟叶青篱没有半点关系。
别说那个时候她只是一个练气七层的小修士,就算她如今筑基成功,又能有何资格教导顾砚?
*散人那所谓的“他年纪幼小,需用烟火之食方能健康成长”,纯粹就是在瞎扯淡!
而后来怀远真人对叶青篱说的那些“此去白荒着你随行保护”之类的话,更是莫名其妙。当时的叶青篱也就那么点修为,能保护得了顾砚什么?就算是有鲁云跟在旁边,一个当时还是筑基后期的灵兽也不能在茫茫白荒中保证他们的安全。
由此,叶青篱便不得不怀疑*、怀远等人的用心。
这些事情叶青篱如今是回过味儿来了,顾砚难道就看不出来么?
他轻笑一声道:“他们论他们的剑,与我何干?”
叶青篱想起此前在青简三问的时候,顾砚便曾说过一句“干尔何事”,此刻再听他这句“与我何干”,忽然便有一种这人无限孤独的感觉。
他就这样身姿笔挺地站在她身前,少年的身量虽然尚未长成,可那高高束起的乌黑头发下,却显出了一点鬓角峥嵘。
叶青篱沉默片刻,也轻声道:“你出去历练也好,门派发布了许多的除魔任务,你若是一路行走,捉些魔魇,看看神州风物,倒是一件快事。只是陈家之人虽然答应了百年之约,却不知道他们会信守承诺到什么程度,你在这方面还需多加小心。”
既然离别在即,叶青篱也就不介意他的态度了,倒是当真生起了几分做姐姐的心理,带着半分不舍与关切,忍不住叮嘱他。
神州太大,修仙者虽然能够飞行青冥,但行走在外,焉知下一刻是否就是他们的生死之劫?所以叶青篱心里隐约有了点顾砚此去,再见难期之感。
顾砚却混不在意地说:“不用想都知道,陈家人肯定视我们为眼中钉了。我反正都是要离开的,出了昆仑他们还能不能看到我都难说,你可要比我危险得多。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