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系江山之人,要考虑的实在太多。他不了解,平常女子其实只想有个小家,能踏实安稳的过日子。
然而在宫里,踏实安稳却最奢侈。
白才人踏实安稳了吗?并没有。她被贬到废殿里,成为家族的弃子,堂堂锦衣玉食的娇小姐,如今在给人当帮工捶珍珠粉赚银子,一双本该抚琴、作画、捧书卷的手,已遍布厚茧和冻疮。
吴妃踏实安稳了吗?也没有。她守着活寡,心中只念着自己的儿子。然而有人用亲子的性命逼迫她,让她往万劫不复的路上去。
全天下最尊贵的皇太后安稳了吗?前不久,她才悄无声息的中了毒,离撒手人寰也不过几步之遥。
她壮着胆子道:“自由便是,纵是手里有银子,奴婢也只想饮白水。万事不过‘我愿意’。”
皇帝一瞬间怔然,许久方喃喃自语:“原来她想要的,和朕想给的,并不是一回事。如此说来,这世间的伤情,归根到底不过是‘一厢情愿’二字。那个单方动了情的,反倒是最可怜之人。”
猫儿一瞬间想到了萧定晔。
她欲要摇头,终究道:“没错,先动了情的那个,伤的最深。”
皇帝面上露出一丝惨然,片刻后方转回了最开始的话题:“你认为,这回祭祀皇陵,你能平安回宫吗?”
背后人既然算准,到她毒药发作的最后关头要伴驾祭陵,那么,必定有一场危机性命的祸事在皇陵或者行宫发生。
成了,她这颗棋子已发挥完作用,背后人再不会在她身上投入。解药,没有。
不成,更不会给她解药。
成与不成,在背后黑手的计划里,她都得死。
她虽然早已想的明白,一直怀抱着希望。然事情到了最后的关头,她心里一片冰凉,心知死无处不在。
她跪地许久,方哑声道:“如若奴婢虽丢了小命,侥幸未暴尸荒野,求皇上将奴婢……烧成灰烬,骨灰撒进银水河……”
河畔会有渔夫凿冰垂钓,其中总会有人拎着钓来的鱼送去西市,换回两个烧饼,他一个,他的孕妻一个。
总会有人舍不得吃咸鸭蛋,都留给他有孕的妻子。
总会有人为他的爱妻笨手笨脚煮鱼汤,并同隔壁阿婆请教鱼汤去腥的方法。
她想,那样的一碗鱼汤,一定是极美味的。
外间的马蹄和车轮声不绝于耳。
皇帝的目光定在她的鼻端,一抹刺目的嫣红极快的滴了下来,隐没进上好的地垫中。
他终于沉声道:“朕……答应你。若你协助揪出背后之人,朕便赦你出宫。若你不幸身亡,朕便派人将你的骨灰撒进银水河。”
她虔诚叩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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铺垫了这么久,这一幕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