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惟突然专注地看石路,石路就特有兴致地仔细讲述:&ldo;是南边汉军领兵元帅的一个儿子,是在阵前被抓住的,为了活捉他,死了十几个人呢。听说大王兄一定要他降,他降了,那边他的父亲也就完了。可他一直不降,他们天天一驻营就折腾他,当然不能把他弄死,就浸水倒挂什么的,我还远远地看了,被脱个精光……&rdo;
秦惟忙放低了声音问:&ldo;那你问了大王兄为何到这边来?&rdo;
石路往后看,门帘微开,外面没有人影,他悄声对秦惟说:&ldo;我朋友说都城里早就传了,父王好久没露面,宫里是大王妃在见大臣。&rdo;
秦惟瞪大了眼睛:&ldo;单于……父王病了?!&rdo;
石路点头,兄弟两个交换了个忧虑的眼神:父王病了,大王子的权力就没有了任何限制,他大概很快就会成为单于了。难怪要往这边过一下‐‐顺手做掉这两个兄弟,完全无障碍!
那他会怎么动手呢?秦惟尽力去揣摩一个有绝对优势的人该如何除去自己根本看不起的敌人。其实最保险的,该是让人围住他们哥儿俩,对他们放一通箭就行了。可是那样是不是太没有情趣了?大王子的母亲当年被单于痛打乃至求饶,若是真的报仇,该让兄弟两个求饶才对。要达到这个目的,就需要活捉两个人。怎么活捉?自己肯定手到擒来了,可是石路是个大块头,要捉他得费些劲儿,还不如直接杀了呢……
秦惟不了解大王子,拿不准他会怎么做,想来想去,得不出结论,不禁微微皱眉。
石路看到弟弟愁郁的眉头,发窘地半低了眼睛说:&ldo;我去军中遛达,想找人问问事情,见到了个提连他爸的朋友,他说我得赶快去拜见大王子,说些好话,片刻都不要等。我就去了大王子的中军,想让人传个话……可我刚到中军的连营外,就看到了那个认识的朋友。他对我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让我跟着他。我也想和他说话,就掉头缀着他出了军营。我和他谈过了,知道了些消息,他又给了我块点心,我就想先回来告诉你……&rdo;
秦惟知道这种感觉:要去求饶,多少拉不下脸来。如果是石路一个人,也许有一丝逃走的可能,可偏偏自己这个样子,兄长为了不扔下自己,才不得不投降。
如果大王兄折辱了兄弟两个,出了气,是不是就不会下杀手了?秦惟说:&ldo;让他们抬着我去求见吧,哥哥先在这里等等。&rdo;自己去表示下臣服,试探大王子的反应。如果大王子满意了,那就只需担心那个俘虏了。如果大王子杀了自己,石路就可以跑了吧?
石路马上摇头:&ldo;不,我们两个他担心的该是我,你……&rdo;他看了眼弟弟单薄的样子,接着说:&ldo;好好躺着吧,我这就去见他,求他……&rdo;说着再次起身,秦惟又伸手拉住他的袖子,说道:&ldo;等等,让我想想。&rdo;
石路好奇地看弟弟:弟弟过去可不是一个爱想事的人,一向听自己的。这次脑子受伤后,好像变了许多,突然长大了的感觉……听说脑子碰了,人都有些古怪,有的人还发疯了呢,弟弟这样挺不错的。
其实秦惟也想不出什么,他只是不想让石路就这么走,万一石路去见大王子,被人一下围住杀了,这就成了兄弟两个最后的时刻,秦惟真心觉得自己还没有准备好!他不想激情澎湃地催促石路离开封地,他知道石路的性子,现在这么冷不丁地让他走,根本没有可能说服他。自己如果以自杀来逼石路走,先不要说秦惟对自己下不去这个手,他觉得自己真那么做了,反而会让石路更痛苦。
大王子会马上杀了他们吗?如果前世自己是被那个俘虏杀的,自己就没死在大王子手里,那么也许大王子不会很快就下手,大概想玩玩猫捉老鼠的游戏,戏耍他们几天,然后再找个借口……又或者,前世的自己也是摔伤了脑袋,大王子不屑对自己动手,只是杀了石路?所以自己才被俘虏杀了……秦惟的脑仁一阵疼痛。
沉默半晌,秦惟说:&ldo;哥哥,你不让我去,我不想让你主动去见他,如果他已经决定除去我们,哀求他大概不能改变他的意思。&rdo;
石路也明白这个意思。他并不怕死,大不了拼一场,死就死了,杀几个人还能出口气。他现在挺怕去哀求的:听了都城的消息,大王子该是已经立意要他们的命了。若是自己去了,讨饶之后还是个死,那又何必呢?
两个人面面相对,都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做什么。
忽然外面一阵脚步声,石路一下站起来,门帘挑开,几个青年挤进来,提连喊着石路的名字说:&ldo;大王子叫你去见他!&rdo;其他人争先恐后地说:&ldo;那边的传令官来了……&rdo;&ldo;说大王子传见你……&rdo;
石路对几个人说:&ldo;你们在这里守着我弟弟!&rdo;他扭头对秦惟说:&ldo;你留在这里!&rdo;
秦惟不知道那个俘虏是不是今夜就会来杀了自己,那个人是个将军的儿子,前世他得了手,那么提连几个人如果守在外面肯定也遇害了,忙说:&ldo;不用不用,他们跟你去吧,随时回来给我个信儿。&rdo;
几个青年人都对石路说:&ldo;是呀,我们跟着你。&rdo;
石路就往外走,秦惟叫道:&ldo;哥哥!&rdo;石路回头,秦惟看着石路还带着少年人青春而鲁莽神情的脸说道:&ldo;让他们给我点盏灯,我等哥哥回来。&rdo;
石路点了下头,对提连说:&ldo;去找个灯来。&rdo;他看着弟弟消瘦的肩膀,忽然心头发憷,迟疑起来。外面有人喊:&ldo;太子宣召……&rdo;石路皱了眉头,匆忙地对秦惟说:&ldo;你在这里等着我!&rdo;一低身钻出了帐篷,其他几个青年人立刻跟着他出去了。
帐篷里一下子没人了,好像猛地就暗了许多,秦惟坐在床上,听着外面有人过来,传石路兄弟前往谒见太子,石路对来人说自己弟弟摔伤了脑袋,无法行动,来人没再说什么,然后,一片纷杂的脚步声远了。
秦惟看着毡布间微弱的光完全黯淡下来,像是观望着自己生命的火被死亡的黑影一点点笼罩。帘子一掀,提连端着个点燃的小灯进来,匆忙地给秦惟放在了床边的地上,来不及说什么就走了。
秦惟低头,发现这是块凹陷的石头做的灯,一条极细的灯芯,只有绿豆粒大的光。秦惟知道对于这里的胡人来说,油容易弄到,可灯芯难做,大些的地方就直接用火把照明。他这帐篷低,不能见大的火焰,难为提连能找个这么小的灯。
秦惟扫视帐中,看到了帐篷边缘的一个木头桩子。他忍着头晕起身,弯腰将木桩放倒,他想低头推,可是脑子里剧痛,只能蹲下,蹲着身错步,把木桩推到床头边,用力又将木桩竖起,从地上拿起小灯放在了木桩上,这样小灯至少比床高了,能多照亮些地方,不是弄得帐篷里到处黑影瞳瞳,也让他能看到帐篷的门帘处。
做完这些,秦惟一身虚汗,他从旁边石路的床上拿过来一个皮枕头,怕头痛,都不敢起身,侧身慢慢躺倒在窄床上,把腿收到床上。等晕乎劲儿过去,秦惟才调整了姿势,将石路的枕头放在自己的枕头下面,半坐半躺在床上,面对着帐篷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