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姌本是装醉,可被谢浔送回去的路上,吹了冷风,再在马车上一颠簸,就真醉得不省人事了。整个人攀在谢浔身上取暖,还不停呕吐。回到公主府时,已是深夜。青月看到谢浔时,惊呆在原地。首辅大人一向是京都文人雅士争相模仿之人,若非是深夜,这一身污秽明天就是京城头号爆炸新闻。青月不敢直视谢浔那张锅底一样的脸,“大、大人要沐浴么?府上备有男子衣衫。”
谢浔僵着脸,“嗯”了一声。但谢浔最终也没穿那些给面首准备的花红柳绿的衣物,只穿着干净的中衣坐在廊下,等外裳烘干。“茶!”
寝宫里,突然传来苏姌干哑而软绵的声音。谢浔寻声看去,窗纸上映出踉踉跄跄的身影。他本打算开口叫人,不知怎么,自己鬼使神差走了进去。苏姌正艰难撑起身子,踉跄往床边一歪。谢浔忙上去扶住苏姌,又递了杯茶。苏姌就着他的手饮下,唇瓣不小心触到了谢浔的手指。谢浔心中一悸,仿佛电流窜入。谢浔抬眸打量烛火中的宫殿。他应是第一次进她寝宫,可是房中每一处摆设都与梦中一样。只是少了大红喜字。谢浔竟然对这里的茶叶、茶具放置的位置,也了如指掌。仿佛他真的在此生活过。苏姌转了个身,清浅的声音打断了谢浔的思绪。她长发如海藻般铺散,红唇微张,吐息绵长而均匀,竟也仿佛梦中人一般。谢浔弯下腰,深深看她。苏姌感受到热源,两只手又攀上他的脖颈。谢浔的身子被迫下沉,双臂撑在她头两侧,无力起身。如此近的距离,苏姌每动一下,红唇便滑过他的唇。蜻蜓点水,浅尝辄止。谢浔心跳乱了一拍,就连那柔软的触感也格外熟悉。仿佛有无数个深夜,他也偷偷看她安睡,偷偷吻过她。一点红唇,好像曼珠沙华,让人着迷。谢浔呼吸急促了些,下意识俯身噙住那片唇瓣。“公主!”
门外,响起清脆的敲门声。青月随即推门进来。谢浔和苏姌正衣衫不整,躺在床榻上。谢浔想起身,好巧不巧,两人头发缠在了一处,动弹不得。房间里的气压降到了冰点。两个清醒着的人大眼瞪小眼,谁也想不出如何打破这尴尬的沉默。却是苏姌有些烦,往床榻里面滚了滚,拍了拍空出的半边,呢喃道:“乖,别闹我了,脱衣就寝吧。”
“……”这显然不是在邀请青月。但青月觉得苏姌明早清醒后,一定会后悔,于是上前提醒道:“公主,奴婢来伺候您喝醒酒汤。”
苏姌揉了揉眼睛,神思不清道:“出去吧,让驸马伺候就好。”
驸马?青月满脑袋问号,她今天是错过什么了吗?青月小心翼翼道:“驸、驸马?劳、劳烦?”
谢浔不置可否,倒是真主动接过了药碗。*一直到次日晌午,苏姌嗅着饭香,才醒过来。昨天夜里,肚子几乎吐了个空,还真有些饿了。青月递了碗粥过来,盯着苏姌,欲言又止。苏姌已经断了片,注意力全都被手中的粥吸引走了,“这海鲜粥不错,新来的厨子?”
苏姌越品越觉得熟悉。上一世与谢浔回乡时,偷偷在厨房吃的粥就是这个味道,又鲜又糯。青月咬着唇,支支吾吾道:“是谢大人亲手熬的。”
苏姌瞥了眼窗外,正有一人立在梅花树下,默默出神。这海鲜粥竟是出自他手?难不成上一世,也是他亲手给她熬的粥?怎么会呢?他从不关心她的。苏姌摆了摆头,又问:“他为何在此?”
“公主不记得了?昨夜是谢大人送你回来的。”
青月小心翼翼观察着苏姌的面色,艰难启齿:“公主还唤谢大人驸马呢。”
苏姌一口粥差点噎死,“怎么可能?”
主子果然断片了。青月只好硬着头皮帮苏姌回忆,“公主昨晚谁都不要,指定让谢大人侍寝呢!谢大人昨夜与公主同榻而眠的……”“好了!”
苏姌尴尬到头皮发麻,清了清嗓子,“你打发他先回吧,改日本宫登门道谢。”
“怕是不行,谢大人一直在等公主醒,有事与您商议呢。”
苏姌翻了个白眼,恨不得当场晕过去。这个时候,他要与她商议什么?总不能与她清算昨晚的事吧?“那你告诉他,本宫还没醒。”
“可是,奴婢已经把公主醒了的好消息通传谢大人了。”
苏姌:???话音刚落,窗外的身影已越靠越近。苏姌脑袋飞速旋转。门豁然打开,谢浔逆光站着。“谢大人何事,清早造访?”
苏姌抢先开口,一双丹凤眼平静无波,看不到一丝多余的情绪。与昨夜呢喃唤谢浔驸马的,判若两人。谢浔松了口气,心底又隐有失望。到底是他自作多情了,还琢磨着如何面对呢。“刘少卿来了。”
谢浔正色,话锋一转。这位刘少卿,便是昨夜江氏父女去大理寺寻的人,也是谢浔的心腹。“宣!”
“参见长公主!”
刘少卿上前,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显得有些着急。苏姌眼皮一跳,“江家父女又闹事了?”
“回长公主,国公爷昨夜去看江远尸体时,还带了仵作验尸,似在江远尸体上查出了蹊跷。”
刘少卿知此事干系重大,昨夜特地留意了江玉柔父女的言行。只是这父女俩也十分谨慎,刘少卿只依稀听到国公爷愤愤然骂苏姌。污言秽语不绝于耳,听得出对长公主恨之入骨。刘少卿哪敢全然转述,只低声道:“镇国公父女怀疑公主残害江远。”
“他有几个脑袋敢污蔑本宫?”
苏姌讪笑一声。刘少卿咽了咽口水,顿时安静如鸡。谢浔使了个眼色,示意众人退下。旁人或许不清楚,谢浔却很笃定江远之死和苏姌脱不开关系。“六日后,就是江远的葬礼。”
谢浔提醒道。这镇国公不是个能憋住事的性子,如今查到了证据,却隐忍不发,很可能是在找寻更好的时机。而江远作为镇国公嫡子,葬礼当日定然汇聚京城权贵。镇国公若在那日对苏姌发难,苏姌未必能轻易逃脱。苏姌并未有一丝犹豫,“这场葬礼,本宫不去,岂不是枉费了江家人的心思?”
谢浔张了张嘴,本想劝她不要轻易涉险。但苏姌寒眸掠过,显然并不在乎他的意见。此时,青月神色匆匆迎了上来,附耳低语:“长公主,江恒偷偷出府了。”
这个节骨眼上,妄动可不是什么好事。苏姌扶了扶云鬓,“谢大人请便吧,本宫得去关怀关怀我家江小公子。”
苏姌迈着莲步走过谢浔眼前。她视他为无物,满眼望着后院江恒的住处。身姿袅袅,媚骨生香。万般风情,皆是为了取悦别人。谢浔眸色一沉,“长公主打算如何关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