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记得这四年来与穆亦城之间的点点滴滴,她总喜欢沉默很久之后在他回来时对他说话,她给他做饭泡茶,她为他的房间插花,她以为那会变成一种恒远安定的爱情。可是,不是,到最后她什么也不是。
“小雨,你总是太过善良,你不用为我考虑的,因为即便你不跟我走,我也打算离开。我已经受不了这里的空气了。所以,跟我一起走好吗?”南宫影的语气放得更为轻柔,就怕吓到或唐突了她。
“好一对夜半情深的男女,你们要去哪里?”楼上客厅里的灯突然大亮,穆亦城一脸酒气怒意的站在那里。看着穆亦城,白雨馨只是淡漠的轻轻离开了南宫影的怀抱,然后一语不发的回了自己的房间,将两个男人兀自留在了楼上的客厅。
她累了,不想再多做解释。那个人是选择相信她还是继续误解她,甚至再来凌辱她,都无所谓了。
以前,因为白雨馨很晚了还习惯学习,不休息,也因为那段时间她常常练胎拳道摔伤,半夜总会梦呓着喊疼,而通常会在书房工作到很晚的穆亦城总是不太放心,又不大愿意让人进白雨馨的房间,所以就取消了她房间的隔音装置,这样一来,他便能随时听到声音赶过来照顾。所以,现在即便白雨馨的房门关着,依然能听到客厅里穆亦城与南宫影的对话。
“影,你真的打算离开这里?为了那个女人,你要离开我?”穆亦城的语气一贯冰冷,听不出他的悲喜。
“我早就想离开。你不用责怪她,她刚才已经拒绝了和我一起走。”南宫影的声音也无波无澜,但是若仔细听,还是会觉察出一丝疲惫。这里的一切都有她的存在,可是她却不属于他,她爱上的是最好的兄弟和朋友,而她又不快乐。所以,他不能强迫她什么,只能黯然离开。
“南宫影,你恨过我吗?”穆亦城皱着眉头问。
“今天之前没有。我说过的,你不能伤害她。可是你不仅伤害了,而且伤害得够彻底。如果她愿意,不管你肯不肯,我一定会将她从你身边带离。但是,她说了不,所以,我只能自己离开。我想,只有我离开之后,我们才有可能继续成为朋友。以后若有困难或危险,可以去新加坡找我。再见。”南宫影说完这段话,就打算转身离开。
“等等。南宫影,我知道你和她从小就认识,但是我想知道一向淡漠的你为什么会深受她的吸引。”这是穆亦城心中的一个结。
南宫影转身微笑,笑容第一次不再温润,反而有些冷:“她的魅力在哪里,你应该比我更清楚。你不觉得她像阳光吗?你不觉得她很圣洁吗?你不觉得她穿淡蓝色的公主裙很好看吗?”
这样几句话同时传进白雨馨耳朵里的时候,她正在裁剪四年前穆亦城的那件染血白衬衣,想要将所有和他有关的一切全部毁掉。然后,手突然就一顿,再反复思考了一下这几句话,记忆的阀门彻底打开。
是,南宫影是那个受伤落寞的大哥哥。当年都还小,他性格十分孤僻消沉,他和她都没有问彼此的姓名,加之,他长大后变化实在太大,她竟没能认出他来。她怎能忘了他,没有记起他呢。他一定很难过吧。
那是一个阴天,她穿着淡蓝色的格子校服裙去上学,手臂上还残留着养父喝醉酒之后毒打她的痕迹,可是她依然乐观的去上学,觉得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就像天气一定会放晴一样。
小时候,她一直觉得自己是幸运的,养父养母并没有帮她交学费,是学校一位好心的老师发现了在教师外徘徊、渴求学习的她,也因为她的聪颖,破格给她在班级的最后面添加了一张桌椅,开始了她的学习生涯。
那时候,她习惯走在偏僻的街道拐脚处,于是就发现了满身是血的南宫影。
也许是因为他的那双盛满孤寂与落寞却完全没有敌意的深邃眼睛吸引了她,也许是天生的慈悲心理作祟,她当时明明年纪很小,居然也不害怕,蹲下来,从塑料袋,嗯,她是没有书包的。她从塑料袋里掏出一条手帕,大胆的替他处理伤口来。
刚开始的时候,他并不让她碰他,甚至一用力,就将她推倒在地了。很不礼貌。可是那时候她小,也没什么脾气,上学时间也还早,所以就坚持留了下来。
整个过程中她一直在对他微笑,于是,他们由对峙再到他妥协,终于,她开始为他包扎伤口。一边包扎的时候,她就说起了自己的故事,倒不是希望谁来同情自己,只是一直孤单太久了,班里同学嫌她穷酸潦倒,还得到了老师的特别关爱,都嫉妒的不愿意与她交朋友,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和她一样孤单的人。
当年的很多细节她都忘记了,只隐隐记得她不知羞的说过他长得很好看,如果多笑笑就更好了之类的话。而且,因为手帕太小,他受伤的地方太多,她好像还把自己的裙子撕了一部分下来为他包扎。
后来,上学放学的路上,他们又见过很多次面,他话很少,一般都是她像个快乐的小鸟,叽叽喳喳的讲她在学校里一天的小小见闻。
如果、如果南宫影就是那个男孩子的话,那么、那么这算不算上天注定?多年前,他们年纪小,竟然没有问过彼此的姓名,偶然相遇,互相取暖过一小段时间,然后骤然分离。多年后,他们再次相遇,那样干净美好的人,即使不奢求他的保护,是否能真的跟他一起离开?
白雨馨的思绪开始极速的运转,很早就和南宫影认识,那么跟着他离开这伤心之地,就有了合适的说服自己的理由。
她放下手里的衬衣和剪刀,打开房门跑了出去,冲着大厅大声呼喊:“南宫影,我愿意跟你走!”
那时,已是凌晨六点了。
她的声音比平时要大好几倍,在楼上空旷的大厅里回荡,久久没有人应答。因为,南宫影和穆亦城已经不在那条走廊,甚至,不在那栋楼里,都走了。而南宫影走之后再也没有回来,直到多年后她再次与他在新加坡遇上。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当天清晨,白雨馨黯然的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没有吃早餐,也没有处理伤口。她恍然觉得,自己可能不仅仅只是错过了一个离开这里的机会,甚至错过了一个生命中十分重要的人。
浑浑噩噩的又睡了一觉,勉强起床,脚沾地却站不牢,很显然,脚伤长时间没处理,已经感染了。
脚行动不便,白雨馨不得不重新坐回床铺,在手撑住的地方,她发现点点干掉的斑驳血迹,那是鞭伤吧。
背部还是很疼,一阵一阵,阵阵剧烈。
凄楚的笑了笑,她勉强移动到化妆台前,褪去衣服,侧身,望着鲜明刺目的两道红痕暴露在白皙的背脊上。
那个人曾经为她消除了旧疤痕,可是现在却亲手添上了新伤,他们之间,算不算扯平了?
摇头,扯不平的。在他的算盘里,她是属于他的玩偶,玩弄再多回、破坏再深,不过是物尽其用罢了。
突然觉得好渴,舔了舔干燥的嘴唇,白雨馨跛着脚走到衣柜前,花了近半个小时才换好了衣服,再花半个小时盥洗完毕,她打开门,想找杯水喝。
“白小姐,请问有事吗?”一个极其陌生的女人,戴着厚重的黑边框眼睛,穿着灰色的职业套装,头发整个盘了起来,就像那种传说中的过气剩女,也像极了人们描述的刻板多功能的不近人情的超级秘书。
白雨馨看着眼前陌生的女子,愣住,先前的管家阿姨到哪里去了?
“很好奇我是谁?您好,白小姐,我是这里新来的女管家,之前的管家包括所有的保镖仆人已经统统离职了。现在这屋子,里里外外都没有白小姐先前认识的人物。”对方冷淡的述说着,语气里有着被时间所训练和磨练出来的干练、强势味道。
白雨馨闻言,苦涩的笑了一下,呵,果然不愧是少主殿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