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元顿了顿,抬首看向太后,接着说:“那小太监说太后娘娘唤小子过去,小子跟着去了,却在一处宫殿门口遇着位疯疯癫癫的老者。小太监叫了声‘方悦姑姑’,跟着拔腿跑了。”
殿里采光极好,宫娥进来点上宫灯,殿里更亮堂了。
太后原本有些漫不经心,现下来了兴致,上下打量着孟元,眉头跟着微微蹙起。
“那位老者将水泼在了小子身上,而后还拽着小子莫名其妙说了一大堆话。等到小子脱身后,遇到了匆忙跑过来的二妹妹,二妹妹说‘有人假借娘娘之名骗她过来’,小子不放心就带着二妹妹一起走,刚出来就遇上了这位大人。”
“方悦姑姑。”太后从孟元的话中挑出重点,低声喃喃。
太后久久不语,尹洛伊瞥见太后神色晦涩,以为太后心里存疑,施了一礼,说:“太后娘娘,二哥哥所说确实属实,当时臣女趁那宫人不备从后推了她一把,拔下她头上的金簪后立刻拨腿就跑,万幸当时遇上了二哥哥”
说着,尹洛伊立马红了眼眶,泪水湿了眼睫,滚过瓷白的面颊,溅落在地上
擦拭尽泪珠,尹洛依从袖中取出金簪,递到络珠姑姑手中,太后接过金簪看了,问络珠姑姑:“镂空镶宝石的,这是大内特制的,你瞧瞧是出自哪个宫的?”
“这簪子。”络珠姑姑仔细看了,摸着簪子上的纹路,答道,“奴婢瞧着是五公主惯用的花样,瞧着有些旧了,应是从前打的。”
太后抬手,示意尹洛伊和孟元起来。
宫里烧着地龙,鸟雀停在院里枝头,“叽叽喳喳”吵个没完。
太后没有着急问话,而是看向孟元,岔开话茬,沉声问:“那人和你说了什么?”
孟元没问太后口中的“那人”是谁,他丝毫不避讳太后的视线,在这股凌厉之下,依旧泰然自若,他说:“说什么她主子的死不是意外,她苟且偷生什么的,其余的那人疯言疯语,小子实在是没有听清。”
触及孟元的视线,太后呼吸一滞,她死死的盯着孟元面庞,心中升起一股陌生而又熟悉的感觉。
蔡越预备把人带到偏殿,周薇和宫娥被收拾了一番后勉强能见人,蔡越着人提来的两桶水,一股脑全招呼到那侍卫身上。一路吹着风过来,人好歹清醒了而。
“哎,这不是蔡兄么?”
蔡越转身,贺兰卫把着蔡越肩膀,瞥了一眼后头,调笑着说:“这是出了什么事?”
“甭提了!”蔡越叹了口气,看了看左右,凑近贺兰卫小声说,“祸乱宫闱。”
贺兰卫指着周薇,冲蔡越眨眨眼,说:“咱们是兄弟,弟弟这可得提醒你一句,你就准备这么带着人去面圣?”
“不然能怎么办!”蔡越拍开贺兰卫,原地踱了两步,抬袖抹着额上的汗珠。
贺兰卫拍了蔡越肩膀,靠近蔡越低声说了句什么,蔡越点头,紧拧的眉头逐渐舒展。
今上询问七皇子的档口,裕安差人把五公主请了过来,五公主自认为自家做的天衣无缝,只以为是寻常召见,就没有事先和皇后通气。
五公主照常走进大殿,她扬起笑脸走向几案,作势要向今上撒娇:“父皇”
“跪下!”今上拂袖避开,冷冷的睨了五公主一眼,眉宇间酝酿着一场风暴,他说,“朕听说你最近和平阳侯世子夫人周氏走得近,她这会儿已被禁军扣下,五公主,你就没有什么要向朕解释”
今上双眉倒竖,春日和煦退下,骨子里的冷漠布满双眼,语调上扬:“嗯?”
“周薇,周薇她”
五公主跪倒在地,哭出了声:“父皇,儿臣近来确实和周薇走得近,不过儿臣与她只是泛泛之交,她做了什么和儿臣都没关系!”
“五妹,你,你说谎!”七皇子指着五公主,指尖不住地颤抖,“蔡大人都说了,来杀我的是皇后娘娘派去五公主身边的死士,李夫人从未来过我的寝宫,要不是五妹你示意,她怎么可能会知道怎么走。”
“你胡说!”五公主瞪了七皇子一眼,骂道,“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这么和我说话,本公主要打杀了你何必这么麻烦”
话一出口,待五公主察觉到来自上首的寒芒时已经晚了。
“父皇,不是的,儿臣不是这么意思。”五公主拼命摇头,还不肯认错,反而一把将七皇子拽倒在地,指着七皇子鼻子骂道,“都是你的错!”
“裕安。”今上冷眼看着五公主,朝帘外轻声唤道。
进来后,裕安躬着身,尽量降低存在感。省得一个不小心,成了各方斗法的牺牲品。
扶起七皇子,裕安给今上添了热茶,自觉退到帘后,眼观鼻鼻观心,大气都不敢喘。
今上端起茶盏,瓷白的茶盖在杯沿轻磕,他吹着漂浮的茶叶,半晌后把茶盏搁了回去,没吃。
茶盏重重的落在几案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五公主望向龙椅的位置,心里头一次生出胆寒之意。
蔡越办事利落,短短一刻钟内拿到了周薇和宫娥的供词,又加上伤了七皇子的黑衣人是皇后从蒙族带来的死士,一切都有据可循,抵赖不得。
“朕给过你机会,不料你还是不知悔改!”褪去慈父的伪装,帝王独自身居高处的冷漠不再遮掩,他看着五公主,眼里一片默然,“七皇子再不济,也是皇室血脉是你的兄长,你这般作践他,甚至指使死士出手伤人,简直枉为皇家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