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鼎鼎有名的杭老板怎么躲在这里喝闷酒?”
杭瘦柳坐在阳台的白色扶手椅上,支起身体看清何人,冲一赫笑道:"你也开我玩笑吗?什么老板,板油还差不多。"
一赫哈哈一笑,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今夜星空璀璨,月朗星稀,又不太冷,刚好是赏月好时分。
"你太谦虚了,现在的瘦柳画室早不可同日而语,叫你一声杭老板并不过份啊。"
杭瘦柳环顾四下,苦笑道:"我那老板是今天不知道明天的老板,不知道熬多少年才换得回你家这样的富丽堂皇,美轮美奂。以前,我在商务印刷社工作时,也算见过些好东西,但加起来也比不上你家的客厅的那张桌案子。"
一赫尴尬地低头,明白杭瘦柳话里的意思。他瞧见刚才大家齐心协力移开的那张桌案子乃是老红木做的,又大又沉,十个洋人壮汉费大力气才挪动的开。红木难得,做那么大的桌案子更是难得,若不是豪富奢靡之家绝对负担不起。
管中窥豹,可见一斑。杭瘦柳从中就能知,一赫不是为了金钱来画室工作。
"今天怎么没有见到郑先生?"
"他?去北平公干去了。"一赫撒了个小谎。
"令兄是公职人员?"
"嗯——不是。"
撒一个谎就得说一百个来圆谎。
一赫想了又想,说:"他是——洋行买办。"
"喔。"杭瘦柳点头,面露原来如此之色,洋行买办大都是富庶之家,难怪疙瘩楼所用豪奢。
"你不要误会,"一赫也不知道为什么向他解释道:"我哥虽然喜欢贵重之物,但他并不是奢侈糜烂之人。他只是很喜欢老物件背后的故事和承载的含义。"
杭瘦柳笑着看一赫,"是你误会了吧,我并么有说令兄是奢侈糜烂之人啊。"
一赫大臊,暗咬舌头,自己怎么会如此着急地为袁克放辩解?
如此急切维护之心,后知后觉,才更心惊恐怖。
杭瘦柳并没留意一赫突然异样的脸,妹妹声援哥哥本身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他又问了一赫许多问题,一赫心不在焉的敷衍片刻,退出了阳台。
夹杂在吵闹熙攘的客厅人群中,她却感到无比的寂寞和空虚。有点想念那个曾讨厌到死的人,想念他拿着古董眉飞色舞的高兴样子,想念他品论名画时的精妙入微,想念他从不说她的幼稚,想念他每次还认认真真回答她幼稚的问题——
她和他的相处,就宛如墙上挂着的《绿荫长话图》一般,画其上岩壑间有一道曲折伸向山林深处,两旁老树伫立,怪石参差,有小桥流水,一水泻于两山之间。俩人在绿荫下静坐对语,恬淡神情跃然纸上。整个画面云闲水远,又显出无限生机。
碧树鸣凤涧草香,绿荫满地话偏长。长安车马尘满面,谁识空山五月凉。
如果有圣诞老人,可不可以把她想要的人直接送到眼前。
有时候人真的可以心想事成。
当他突然出现在门口时,一赫完全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张大嘴巴,激动地要流下泪来。
“哈啰!圣诞快乐!”
袁克放笑盈盈站在门外,挥舞手臂,看着大家。
“嗨,戴维,圣诞快乐!”
“啊,郑先生,圣诞快乐!”
节日都是欢喜,他进来摘下帽子,和每一个认识的或不认识的人拥抱、祝福。
临到她跟前时,他抿了抿嘴,拘谨地伸出双臂。
“圣诞快乐,一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