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份来源的相同,造成了卢水胡和柔然的另一点相同。
便是,与赤娄丹、贺干此类主要通过血缘关系构成的部落联盟不同,卢水胡和柔然内部的各部落间并无什么直接的血缘,组成复杂,无法以单个的主体族属名之。
——唐人以“卢水”为弱水两岸胡人的总称,缘故就在於此。
柔然的主要势力范围在陇州界北,西海郡的设置,虽非专为柔然,但防御他们的入掠是本职,且不必说;唯那令狐奉要抽卢水胡屯、牧,却使杜亚吃惊。
卢水胡扎根弱水很久了,从百余年前起就时不时地作乱边地,动辄起兵万数;数十年前,也参与过中原的内乱。之前令狐奉平定的陇地夷乱,其间亦有他们中的部分。
虽因数次大败,人口曾减少甚多,而今经过繁衍,得到恢复,大概统计,恐怕他们不下十万口,可出精骑一两万。
此万余骑,并非令狐奉在泽边连老带弱拼凑的那种,乃是悉为精壮。
较以泽边诸部,卢水胡因为常经战阵,又素有骁勇敢战之名,且处近陇州腹心的地带,万一真的激起他们叛乱,将会给定西国造成不小的打击。
莘迩问道:“杜君不赞同么?”
杜亚心头念转,想道:“赀虏多在酒泉、建康郡内,我西海郡内只有少量。若果抽其部民屯、牧,主要的责任不在我处。既然如此,大王严酷,我干嘛触他霉头?”饮了口水,定下心神,答道,“大王英明,筹划必然深远,不是我等臣子可见的。王令既下,咱们自当要尽心办事。”
莘迩心道:“才现惊色,转眼就拍令狐奉的马屁。昨天下午相见,我与他交谈,觉他言辞文雅;上午对弈,觉他举止温和,这一谈论公事,却是个不耿直的。”
对令狐奉意图用卢水胡屯、牧的出发点,莘迩能够理解。
令狐奉天天嚷着“天命在身”,是个有野心,或云有志向的;加上不管怎么说,他的王位是篡夺而来,得位不正,两下结合,他目前是很想做出点功绩来的,既遂志愿,又树威望,以压不服。功绩从何来?陇州境内没什么可干的事情,只有从外来,即军功了。
可是,定西国自立国至今,固然能够自保,历代的定西王却为何很少有向外扩张的?
主要的制约因素就是国内的唐人人口。
陇州是胡夷旧土,唐人多为后来迁入,原始基数太少。本朝迁播江左前,州户只有四万左右,口不足二十万;即使在海内乱后,经过了几次大的流民潮避乱移入,整个定西国的唐人户数於今亦不过只有十余万户,八九十万口。除掉妇孺老弱,丁壮不过一二十万。用此自守可以,大规模的外扩就不足够了。
那么,怎么解决此一问题?
只有从州内的胡夷部落入手。
猪野泽畔的诸胡部、卢水胡诸部、陇中的鲜卑诸部,以及东南与冉兴接壤地方的西夷诸部,等等,不乏大的部落,它们拥有的民口都不少。只卢水胡,就可出精骑万余。
去年,即有人给令狐奉建议,何不效仿夷人建立的秦、魏所用之制?
秦、魏皆实行唐夷分制,称帝、设官来统治唐人,同时设大单於台,统领诸夷;然后於农业上,以唐人耕种;在军事上,以本族为核心,征用附属部落的牧民及唐人为兵。
建议者认为,陇地也可以如此。
实际上,陇地已经如此了,定西国的部队里边不乏胡夷,但胡夷占的比重不是很大。提出建议的人,建议令狐奉可以扩大部队中的胡夷比例,大举征用夷人诸部为兵,以之来解决唐人人口不足的问题。
他并对令狐奉说出:使胡夷为兵,纵使大败,无伤吾定西根基也。
唯那时令狐奉在琢磨篡权的事儿,尽管以为然,没立刻采用此策。
现在,他有时间付诸实施了。他充泽边诸部为兵户,其实用的就是此法。
只是此法可立即用於已在掌控中的泽边诸部,却不可急於用到其余的胡夷部落上,为免激起杜亚忧虑的胡乱,须得一步一步来,先以抽胡夷屯、牧为起头。
“杜君如无异议,那我就回禀主上了。”
“好。”
“府君何时能抽调完成?”
堂门口来了一人,下拜禀道:“将军,小人找到氾府君了。他停车驾於二十里外的万亭,说是雨大,路不好走。”
毛毛小雨的,哪里雨大了?老子担心你遇险,你却是驻车宿亭了!
莘迩大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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