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明地处西南,距前线较远,且有滇越铁路可通海外,采购图书设备比较方便。更重要的战略意义还在于,一旦内陆全部被日军攻占、封锁,还可通过滇越铁路在西南之地甚至海外予以周旋,为民族复兴保存最后一批文化种子。时为云南省政府主席的龙云闻知,表示出极大热情。但此人属于独霸一方的军阀,号称云南王,与蒋介石面和心不和,被蒋视为脑后长有反骨,需日夜提防的三国时代魏延一类的人物(南按:后来的事实证明了这一点)。因而,对于这一方案,尚不算糊涂且深谙官场规则的王世杰与教育部官僚均不敢定夺。蒋梦麟于焦急中径直赴武汉面见蒋介石陈述,但不便向车胎上扎针‐‐泄气,直白地说一旦武汉弃守之类的丧气话,只说昆明可通安南直达海外等等,蒋介石心知肚明。经过反复磋商,终于在1938年1月上旬得到最高当局批准。
1月20日,长沙临时大学第43次常委会作出即日开始放寒假,下学期在昆明上课的决议。规定全体师生于3月15日前在昆明报到,同时通过了一系列迁校的具体办法,组建了由蒋梦麟为主任的昆明办事处。2月15日,蒋梦麟飞赴昆明,主持建校事宜。
就在临时大学高层人物蒋梦麟等来回奔波商讨迁校之际,中央研究院长沙工作站委员会几名常务委员,也在紧急磋商进退办法。此时,中央研究院院长蔡元培已转往香港,傅斯年随中研院总办事处迁往重庆。在群龙无首的境况中,中研院在长沙几名委员的讨论未能达成共识,谁也不知要流落何处更为有益。梁思永以中研院长沙工作站委员会常务委员的身份,与史语所代所长李济共同召集所内主要人员开会,商量本所的去留问题。经过一番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激烈争论,尽管未能最终确定目标,但总算拿出了一个大概的应对策略,这就是许多年后石璋如在他的回忆录中所说:&ldo;为了此地同仁的安全,不能够留在长沙工作,要再搬家。搬家的地点目前虽然还未确定,只有一个先决原则:同仁的家庭没有沦陷的话,就先回家;家庭沦陷的话,可以跟着所走,只是地点未定;若不想跟着所走,也可以自便。决定此一原则之后,就让各组自行商量。&rdo;[18]
史语所考古组(三组)经过协商,决定先把个人手头的工作尽快结束,全部交付主任李济处,尔后再谈个人去留问题。经过几天的紧张忙碌,所有资料全部收集起来,按顺序打包装箱,倘日后有其它人接手,可以按照原来的顺序继续工作,不至于茫无端绪。待这项工作结束后,李济召集考古组全体人员集会,议决各人的去留问题。商量的结果是:李济是组主任,不能走;董作宾专门研究甲骨,安阳出土的所有甲骨都需要他负责保管研究,因而也不能走;梁思永正研究殷墟遗址西北冈出土的器物,同时又是中央研究院长沙工作站管理委员会常委,即使走,也要等各所的事务告一段落才能走,因而暂时不动。同时,李、董、梁三人属于中央研究院的高级委员,各自都带有家眷,上有老,下有小,所谓拖家带口,真要走也不是件容易之事,不到万不得已,前行的脚步是不易迈出的。
李、董、梁&ldo;三巨头&rdo;无法脱身,史语所考古组的&ldo;十大金刚&rdo;却要各奔东西了。
老大李景聃是安徽人,家乡尚未沦陷,表示乐意回去。老二石璋如是河南偃师人,当时洛阳一带还在中国政府的控制之下,偃师属于尚未沦陷的洛阳地区之一部分,因此石璋如也要回家乡暂住。老三李光宇是河北人,家乡那个偏僻村落虽没进驻日本鬼子,但他一直负责管理三组的出土器物,因而不能走。老四刘燿(尹达)是河南滑县人,家乡已经沦陷,他自己表示要投笔从戎,奔赴延安投奔共产党抗日。对于这一抉择,众人觉得中央政府领导的国军就在眼前,与整个中华民族生死攸关的武汉大会战即将打响,而刘氏却弃而不投,偏要远离血与火交织的正面战场,越长江,跨黄河,跋山涉水,不远千里到后面的山沟里来一个&ldo;敌进我退,敌跑我追&rdo;的游击式抗日,颇有些不可理喻和过于&ldo;圆滑&rdo;,并担心这种&ldo;游击&rdo;会不会变成介公所说的&ldo;游而不击&rdo;。但想到人各有志,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也就不再理会,随他去罢。[19]
&ldo;十大金刚&rdo;中的老五尹焕章在安阳发掘之后,被河南古迹研究会留下来帮忙,压根没到长沙,也就不存在走与留的问题了。老六祁延霈是山东人,家乡已沦陷,家人已流亡到重庆,他决定到重庆寻找亲人。老七胡福林(厚宣)是河北人,家乡属于最早沦陷的一批,两眼茫茫已无退路,到前线战场跟鬼子真刀真枪地拼几个回合,来个刺刀见红,胡氏既没有胆量,又不情愿到沙场送死,只好表示跟着所走。
老八王湘是河南南阳人,家乡尚未沦陷,但他年轻气盛,好勇斗狠,属于典型的愤青一族,平时经常与流落到长沙的大学生在茶馆酒肆吃吃喝喝,拉拉扯扯,发表一些&ldo;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众人皆醉我独醒&rdo;之类惊世骇俗的豪言壮语。当时长沙临时大学曾布告学生,凡愿服务于国防机关者,得请保留学籍,并得由学校介绍,张伯苓还担任了临时大学的军训队队长兼学生战时后方服务队队长。据蒋梦麟在他的自传《西潮与新潮》中说,有了这一战时规定,临时大学共有350名以上的学生满腔热血投笔从戎,或参加了各种战时机构(南按:北大校史记载共295人)。‐‐这是后来西南联大学生大批参军的先声,也是这些青年学子们人生悲剧的开端。王湘受这股风潮的影响,决定跟随临时大学的学生到前线参加抗战,与鬼子真刀真枪地干上几个回合,来一个&ldo;我以我血荐轩辕&rdo;或&ldo;头颅掷处血斑斑&rdo;。既然王湘本人有这份热血与激情,乐意提着脑袋在战场上抵挡日军的指挥刀,其他人只能以&ldo;很好,不错,是个站着尿的&rdo;等等话语表示赞许,并未挽留,一样地随他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