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自己当做&ldo;御史&rdo;的傅斯年,因其本身在政学两界非同寻常的人脉背景,以及傅氏本人独特强悍的处事方式和能力,最后得到了&ldo;老大&rdo;蒋介石的尊重。蒋的尊重又加重了傅斯年以整个身心拥护国民政府的因子,对国民党和政府核心特别是蒋介石本人,越发抱有真诚的希望与幻想,这也就是为什么傅斯年参政后,一直以&ldo;御史&rdo;角色频频出现并与当朝皇亲国戚孔祥熙、宋子文之辈叫劲对垒的根由。傅当选国民政府参政员之后的一段时间,常在重庆的集会场合对党国大事发表&ldo;宏论&rdo;。据他的老友程沧波说,忽一日,傅论及当时国民政府五院院长。论孙科,说:&ldo;犹吾君之子也。&rdo;论于佑老,乃是&ldo;老党人且是读书人&rdo;。论戴季陶,说:&ldo;阿弥陀佛。&rdo;论到孔祥熙,高声呈义愤状:&ldo;他凭哪一点?&rdo;[24]
后来,傅斯年一直抓住孔祥熙、宋子文死死不放,蒋介石无可奈何,最后不得不把孔、宋分别从行政院长任上卸下来‐‐当然,这是抗战胜利之后的事了。
傅斯年既然对&ldo;老大&rdo;介公和其操控的党国政府深以为然,且大有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之观念,这就决定了他与陶孟和虽同住李庄一隅之地,却&ldo;鸡犬相闻,老死不相往来&rdo;的政治宿命。
如果仅是老死不相往来,陶、傅之间的关系或不至于闹到决裂甚至反目成仇。但是,既然同在中央研究院这个大铁锅里摸勺子吃饭,筷子与碗的相碰就成为不可避免的事实,何况有时候人在江湖,身不由己,陶、傅二人的分裂围绕&ldo;进军西北&rdo;事件很快展开。
1941年年初,身为中央组织部部长、中央研究院代院长的朱家骅,电召正在齐鲁大学研究所任职的顾颉刚到重庆办《文史杂志》。朱要顾去重庆的目的,不专为编《文史杂志》,还有一项重要任务,就是帮他做边疆工作。时朱家骅在组织部办了一个边疆语文编译委员会,他自兼主任,顾到后为副主任,主持委员会日常工作。这年的10月12日,对&ldo;边疆&rdo;问题极为热心的朱家骅发表了《西北建设问题与科学化运动》一文,鼓动科学工作者&ldo;到西北去开辟一个科学的新天地&rdo;,使原已兴起的&ldo;西北热&rdo;再度升温。顾颉刚感念朱家骅对自己有知遇之恩,上任后请了费孝通、韩儒林、李安宅等蒙、藏、阿拉伯、暹罗、安南诸种语文的专家操作起来。许多年后,石璋如回忆说:&ldo;这时政府跟民间都弥漫一股西北热。民国三十年于右任赴敦煌考察,归后盛赞敦煌景致,另外也有与我们关系不大的艺术考察团去,而更早些时候张大千已经去敦煌了,各界因此纷纷组团去西北。&rdo;[25]
这一情形的出现,除了社会各界人士的热情,与最高领袖蒋介石的政治考虑与支持鼓动密不可分。早在几年前,蒋介石就意识到西北在政治上的危险,特别是新疆土皇帝盛世才公开对抗中央,屯兵新疆,对中央政府构成很大威胁。而盛世才与苏联关系过从甚密,强大的苏联或明或暗地打着新疆的主意,时刻准备将其吞并,划入苏俄红色帝国版图。面对这种危局,蒋介石先是忍而不发,直到1941年德国进攻苏联,斯大林无力东顾,蒋介石才趁机出动,先派朱绍良统率重兵于河西走廊,对盛氏集团形成一种强大的威慑力。1942年8月,蒋亲自乘机赴西宁、酒泉等地视察,以软中带硬的手腕解决了新疆问题,骄横跋扈的盛世才表示臣服中央政府。
西北视察归来,特别是降伏了盛世才之后,蒋介石精神振奋,同时进一步认识到西北对于中央和整个国家的重要性,遂提出&ldo;西北不但是我们抗战的根据地,而且更是我们建国最重要的基础&rdo;的主张。蒋的演说,立即在社会各界引起强烈反响,&ldo;&lso;开发西北、建设西北&rso;等口号风起云涌,颇有雨后春笋之势&rdo;。[26]
在这股大浪高潮声中,作为中央大员的朱家骅不甘落后,为了迎合蒋介石的主张,他突发奇想,提出了一个&ldo;进军西北&rdo;的计划,让李庄的陶孟和把社科所办到西北去。此事得到了原清华大学历史系主任、时任国民政府行政院政务处处长蒋廷黻的赞成,二人一拍即合。朱家骅找来陶孟和协商,陶当即表示同意,并慷慨激昂地表白道:&ldo;当此之时,有可服务国家之处,当决然担任。&rdo;朱家骅一看这阵势,立即让陶孟和拿出一个书面计划面呈最高领袖蒋介石批示。陶孟和很快把计划弄将出来,意在把社科所搬迁到兰州,专就经济及文化接触两项进行研究,并请蒋廷黻转呈介公审阅。老蒋看罢,认为这个计划正是深入贯彻自己这个最高领袖指示精神的体现,当然乐观其成,只是不知出于何种考虑,批示要社科所迁到兰州以西的地方去。这个批示令蒋廷黻和朱家骅大感意外,不知老蒋心中搞的什么鬼把戏。凭当时的猜测,蒋介石可能出于政治方面的考虑,想让陶孟和的社科所像外国传教士一样在西北乡村建立工作站,以考察民情、民风为名,潜伏于社会各阶层中,密切关注和监视对中央政府形成威胁的外在危险力量,实际上相当于中统和军统的工作站,以搜集情报为职业的特务机构。然而,中央研究院社会科学研究所是一个公开的学术研究机关,所做的事和追求的理想自然是学术事业,不可能变成一个挂着羊头卖狗肉的特情机构。既然介公已作批示,又不能送回去重批,在无力回天的情况下,为了安抚兴致正浓的陶孟和,蒋廷黻、朱家骅二人想了一个对策,由蒋廷黻出面写信给陶孟和,说道&ldo;无以介公批了迁兰州以西而失望。若干工作仍可在兰州作,只是牌子挂于兰州以西&rdo;[27]云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