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然的右手攀附上房门的内手柄,在甘草和晓宇宙看不到的角度,他的左手突然多出一团拇指大的小火苗。
他在警惕着门后的未知,也在警惕自己的身后。
然而主神的意志在此刻鲜明地体现出来。
【意识逐渐远去,我的皮肤也脱落了,每一阵风吹来都让我极其地痛苦。】
当莫然旋转门把,将门猛地往后拉,看得的只是一团猛烈到极点的光芒,之后,他本人连同离他不远的甘草、晓宇宙两人都被一种无形而又十分强大的力量裹挟住,被蛮横地丢弃在另外一个时空。
好在这个时间很短,短到可以忽略不计。
很快从胃里翻江倒海的难受中回复过来的甘草在原地转了个圈,将四周的景物收入眼底。
他们现在所在的地方是一个看起来十分幽静的花园小道,他们脚下踩着的是圆润平整的鹅卵石,道路两旁是被静心修剪过的绿色灌木,其间点缀着一小丛一小丛的粉黄小花,透着一股子勃勃的生机。
晓宇宙挠挠头:“这是哪里?咱们怎么会到这里来?”
莫然没有回答晓宇宙的话,在闷声不响地熄灭掉左手的小火苗之后,他的注意力第一时间就被道路前方拐角处的一个路灯吸引住了。
甘草注意到莫然的异样,顺着他的视角往前方看,但甘草的目光只在路灯停留了一会儿,马上就被紧挨着路灯的一个圆柱形垃圾桶吸引过去。
他几步上前,来到了垃圾桶的面前,顺着垃圾桶那个大开的口子往里看,就只看到了一片漆黑。
此时暖日高悬,气候宜人,加之四周人工痕迹明显,但不失为风景秀丽,按理说甘草会觉得很温暖才对,可是甘草只觉得心底一寒。
因为他的鼻尖嗅到了,一种曾经令他很熟悉的特殊气味。
尸体的臭味。
圆筒垃圾桶的高度不算太过,内部的容量也只能算是中等,装不下一个人。
很显然,里面装的不是碎尸块就是死婴。
前面说过,狱警的职责很多,看守犯人只是其中一项,但要执行一些处决命令时,也是需要这些狱警来处理。第四监狱处决的犯人遗体一般情况下会交由犯人亲属处理下葬,但一些生前跟亲属断绝了来往的犯人遗体,有时会留在监狱中,等待每月固定日期时由上面安排的人来统一处理。
如果甘草被监狱里超过百分之二十的犯人投诉,监狱长有时候为了平息积怨,维护监狱中的稳定,会在下月调整分配时将甘草丢到遗体保管处。
跟十几具冰冷冷的尸体待在一起,一待就是一整月,可不是什么美好的事情。
甘草也是从一开始的惊慌不安,疑神疑鬼到后来习惯后的麻木。
他现在觉得心中一寒,这个寒不是为他自己,而是为晓宇宙,估计这位等下真的会被吓到够呛。甘草打算什么时候不动声色地提醒他一下,算是他为数不多的善意,所以他在垃圾桶面前并没有多待,看了几眼就扭身重新回到花园小径。
晓宇宙没有管甘草,因为他看到莫然紧跟在甘草之后走上前去,看得却不是甘草注意到的垃圾桶,而是路灯,他整个心思都快要随着莫然飞到路灯上去。
路灯很高,将近两米五,顶端是个等边三角铁弧扣式灯,说实话,路灯的造型不错,也能吸引眼球,但吸引莫然注意力的并不是路灯,而是路灯上停着的一朵小蝴蝶。
“你在看什么?”晓宇宙来到莫然身后,皱着眉头抱怨了一句“好臭”,但是没有多想。
“嘘,”莫然比划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但双眼牢牢地盯着路灯上的蝴蝶,眼神闪亮,“小声点,不要吓到它。这可是整个天路上最难得,也最尊贵的蝶中皇后,金斑喙凤蝶。”
“啊?金斑什么蝶?一只蝴蝶还能用尊贵来形容?”晓宇宙闻言更加不解,甚至因为念不出这蝴蝶拗口的名字而翻起了白眼。
听到晓宇宙的嘀咕,莫然脸色顿时阴沉下来,但他也知道现在的年轻人都不重视这些,他深吸口气,决定不跟他口中的这些小朋友计较。
但在这个时候,甘草听到这只蝴蝶的名字,脑海中似乎听到什么人在他耳边提过,迟疑着问道:“金斑喙凤蝶?你说的就是前些年在白羊星座慈善晚会上作为压轴品拍出的‘贵妇蝶’吗?”
“噢?你知道?”莫然的脸色一下子阴转多云,他转过头来,深深地看了甘草一眼,毫不掩饰话语中的赞赏之意,“行啊小伙子,你还关注慈善晚会,这在你这个年纪十分难得了。”
不等甘草开口,莫然再次将目光从尊贵异常的金斑喙凤蝶移开,转而向甘草和晓宇宙兴致勃勃地介绍起来:“金斑喙凤蝶,属凤蝶科喙凤属,体长30毫米左右,两翅展约110毫米左右。”
他示意两人凑上前,他动作轻柔,手指小心翼翼,缓慢地靠近停驻在路灯上的金斑喙凤蝶,边讲边比划:“金斑喙凤蝶的前翅上各有一条弧形金绿色的斑带,看,就在这里,多漂亮。你再看这,它的后翅中央是不是有几块金黄色的斑块?金斑之名就是打这里来的。再看看这里,它的后缘是不是也有金黄色的斑?不过是月牙形的。当然了,从外观中判断是否是金斑喙凤蝶的最重要依据是这里,仔细看着,它的后翅尾状是不是显得突出细长,末端是不是显现一小截金黄色?”
说得兴起,莫然右手食指弯曲,轻轻地敲击了路灯一下。
金斑喙凤蝶受惊起飞,振翅飞行,姿势雍容优雅,飘然、轻盈,在暖日的光线照射下,更显从容不迫、华丽清贵。
特别是它的薄如蝉翼的斑斓翅膀,如点如网的金色脉络熠熠闪光,再看它一对浅蓝的触须,纤细得就像温柔的云锦,精致而典雅,美到窒息。
就是不懂其价值的晓宇宙看着看着,眼底也渐渐浮现出痴迷,搜肠刮肚想要找出符合此情此景的诗词歌赋,无奈他肚子里没墨水,憋了半天也只能憋出四个字:“真漂亮啊!”
一句话就把陷入某种情绪的莫然从幻象中拉了回来,他不满地瞪了晓宇宙一眼。
见状,甘草只是摇头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