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间,他只看见了无尽的空阔‐‐天是空的,水也是空的。长流的水似乎没有尽头,它就那么空,那么凉,又那么通红地往人的眼睛里灌。水面上浮动着熊熊的大火,它们不停地跳动着,一缕一缕,一线一线地在水面上荡漾,然后织成最红最亮的纱,轻巧地蒙在水上。
火把水流动的每一条波纹都照得光亮,那蜿蜒着的火苗和流动的湖水汇聚在一起,不停地融合,晃动,水光被照出了一种妖娆而瑰艳的色彩,像清晨的云霞。
那是流动着的光,用一种燃烧整个生命的热情去绽放的华彩,那样一种昂扬着的光亮,让他整个心都动了一动。
沈南风长叹一声,眉目低垂在风烟浩浪里,&ldo;江南雷家,海上莲生,果真是名不虚传。&rdo;
&ldo;错了,&rdo;老人眼中一时寒如深渊,&ldo;海上莲生早已失传,你看到的是雷家霹雳弹,我看见的却是几十年前的血火白骨。&rdo;
雾霭、水波、浓烟、火浪,光怪陆离。几个人影从岸上高高飞起,横空略过,悄无声息投入浓雾之中。
唐笑之轻轻摇动手中折扇,似乎想要吹去身边几层浓雾。
江上火势冲天,直冲船队扑来,一时之间,船队在湍流中蜿蜒北去,水下十二连环寨的人顺着船壁攀延而上,更有黑衣人于夜色掩盖中从天而降,霎时,满船皆乱,刀剑之声不绝于耳。
他的折扇一摇、一晃。唇微微弯起,态度难得的有些恭谨。
佛经上说,一念便有九十刹那,一刹那间,又有九十生灭。
而那扇子掀动的一盏幽风里,牵动他眼中星海光火的起灭,又浮动了多少个念头?
耳边扑棱响起人声,唐笑之轻轻拢了拢扇子,浅笑的薄唇画出略带锋利的弧度。江上灰暗如墨,一点血红散入湍湍流水。
重物接二连三坠入水中的浪声被喧嚣都掩盖得干干净净,隔着重雾,只能看见船上灯火明灭。
带着竹笠的雷老头连连摇头,半晌才微微一叹,&ldo;如今吴门八子都死了,如果他们还活着,我也不会如此被动。&rdo;
沈南风默然,圆润的指尖在碧玉笛上轻轻碾过,像一声悠长的叹息,&ldo;他的确杀得太快了,自我离开巴蜀,手边竟无一人可用。&rdo;
老雷头顿了一顿,昏黄的眼睛里骤然闪过一道阴寒机锋,如毒蛇尖牙,森森咬来,&ldo;我一直想不明白,以他们的能耐,究竟是死在哪一位的手中?&rdo;
沈南风抬起头,影子投在杂乱荒野里,深而又深,淡而又淡。
与此同时,江上红焰燃尽最后半点生机,烟起烟散、火生火灭,不过转瞬的光阴。
缘起缘灭,亦不过弹指一瞬,刹那天涯。
火浪停留在船队数尺远的地方,白色的烟雾似从水底飞出,盘旋着,柔绵着,撕裂着,直至灰飞烟灭。
在火光消失的一线间,唐笑之不由地、忘记了刀光剑影,忘记了生死悬急,往岸上望去。
沈南风鬼使神差一般,微微抬起了头。颀长的脖颈在黑色的暗影下悠扬着、寂落着,宛如折尽孤凉的寒翅,凄惶久矣,不见南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