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南风顿了顿,抬眼看无边夜色,微微一笑。
他这一笑,如灼灼月华,满身清雅。
碧海潮生,天水相接,人间忽有月。
黑衣的道人展开双臂,轻轻仰起头,黑发散落在肩背,像是落了三千的寂寞。
从水域上传来的号角一声连着一声,沈南风目光深邃地看着连绵河水,眸色清澈静寂。
&ldo;即便身在方寸之内,又有何妨?&rdo;他轻挽剑花,在地上画出一道水泽幽深的圈。
公子令他不能离开老雷头三尺远,不能上船动手,不能脱离监视半步。
可哪怕他身处斗室,也自有光华。
沈南风脸上笑意渐渐扩大,这是他与唐笑之的较量。
他在江畔,寸步不行,唐笑之在船上,发令迎敌。
可是,即便他身在方寸之内,也未必输啊。
沈南风缓缓拿出碧绿的笛子,轻轻吹响了今晚第一个音符。
谁曰无情?海上生莲
如今已至夜半,江上雾气更浓,船上所有探灯一齐点亮,也不过朦胧看到远处起伏山峦。
巴蜀唐门位于崇山峻岭之间,即便偶经风浪,也未曾步入大江广泽,更兼此处暗流涌动、礁石遍布,直让人心惊肉跳。
若是平稳江河上,尚有人能指挥若定,可如今当口,唐笑之只能建议缓速航行。
此时夜暗河黑,疏星碎漏,从岸上望去,只有浓雾间渗漏出半点朦胧灯光,时而往东,时而往西,飘忽不定。
沈南风抬眼望去,江上灰蒙蒙、黑漆漆一片,影影绰绰,只余几点软红灯光,透过浓雾照来,如同几点在宣纸上晕开的朱丹。
风声、大浪声、兵器相交声,混相交杂。
温暖清和的水汽从遥远的记忆里泛滥而来,他缓缓伸出手去,孤零在飘零的空气里。
一声咯哒脆响,如早春破开的薄冰,在震天的喧嚣中寻觅而来,于是记忆迅速远去,水汽如烟飘散。
沈南风静静地垂下头,瘦而长的脖颈,兀立在纷乱的天下地上。
绵密交织的脆响连成一片,密密麻麻缠绕上来,暗黑的天空浮着一层铁锈色的云,几颗星宿脆弱地闪着光,而那光转瞬即逝。
火从水面上倏然爆起,大片的红色光焰在与冰凉的江水缠绕出白色的浓烟,像卷开一道长长的火红的画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