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能忘。
忘记与抛却,或许就是他的情之所在。
刚要跨出脚步,不知为何腿下一软,毫无预料地跪在沙石上。
跪倒在地的一瞬间,浑身上下才爆发出剧烈的颤抖,闭上眼睛,恍然才发现浑身上下竟似毫无知觉。
这么些天来,他在心底凿下深而冷的黑井,将自己的心一次次沉入井底,于是过往都化作指尖残梦,时间久了,连不敢回首的过往都变成冷烟寒川。
可每一次他以为自己真能忘记了的时候,又总能看见唐笑之的一张脸,一笑春风皆老,桃花灼灼,多情温柔。
记忆的画卷拉到末尾,琴弦崩裂,露出一把亮莹莹小刀,直指咽喉。
胜败难测的计划,计划之外的风流,生死与梦境交转而来,在黄河岸边,铺天盖地笼罩了他一无所有的身前生后。
铮然剑鸣,萧萧如霜。剑光是流动的,像极了很多场梦里的月光。沈南风倚靠着薄而锋利的剑尖,挣扎着起身。
眼前是他苦苦挣扎,死生不知的结局,而身后,是他辗转人世间,独留的一份欢喜。
冰而亮的眼睛闪了闪,双剑忽起,炸出数丈翻滚不休的气浪。
&ldo;唐笑之……&rdo;沈南风的声音带了些微疲倦与空茫,&ldo;我没忘,一刻也不曾忘……&rdo;
黑白两色的剑气在黄沙中翻滚,带着对人世的一点眷念,渐渐平息。风又吹着沙尘翻飞过来,将淋漓剑浪的一点残痕都抹消了。
瘦而长的手指从剑刃上轻轻滑过,再抬头时,眼里尽是平生唯此一见的激烈飞扬,烈火灼灼。
天地广阔萧条,万里云烟平地而起,他独在天涯。
风一般的剑气准确找到了方向,在树叶飘零的一瞬间,剑光微明又浩荡。
人间粲然有刀声。
萧挞坦轻轻打了个响指,来自冀北的宝马急电一般急冲而出,站立在燕云大地上。
剑气在他面前寸许停静。
数十个辽人在沈南风身边环绕成一个并不很圆的圈,那些马蹄下,还沾着幽州的土,夹杂着野花香。
剑尖微微挑起,转瞬剑光如雨气如虹。
那一剑却是劈向身后茫茫大地的。
他看着剑光从亮起到消失,觉得自己半生,大约也像这光一样,很快就消失得无影无痕。
那是作为别离的一剑,也是,最后一次亮起在他与唐笑之之间的剑光。。
是伯牙裂弦,子猷绝琴,是阴阳相隔,相会无期。
哪怕目无所及,遥遥相隔,也以今日此剑,祭过往如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