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汉的丧事儿已经过去些日子,李青山跟田铁石那边的日子也恢复了平静。但稳妥的日子还没过几天儿,李秀娥这出嫁的闺女可就又回村来出了幺蛾子。
现在潮河沟儿谁不知道,刚守寡还没半月的王氏,又要出嫁了。而媒人就是自家闺女李秀娥。
对于人家的家事儿,外人不好说什么,不过人们再瞧这俩人的时候,多少就带了轻蔑。而李秀娥没出嫁前的那档子事儿,可又被人翻腾出来了。
消息传过来的时候,李青山跟李青暖都有些发发懵,这百天可还没过呢。但是毕竟,那已经算是外人了,他们也不好说啥。
王氏其实说嫁出去,还不如说跟李秀娥一样是自己背着包袱去的呢。只是相比于李秀娥,她这次去,人家男方根本没打算跟她签婚书。只是每天给她些铜板,让她给操持起家务来。
说白了,这就是个暖床加保姆的活儿。李秀娥看重的也不是对方会对她娘好,她看重的是那老汉许下的一个快病死的小猪崽子。
李青暖听着旁人给学的话,也没吭气儿。倒是来人一边儿做着针线活儿,一边说着从担货郎那里听来的闲话。说是李秀娥在婆家日子过的很苦,本来那鳏夫娶她就是因为娶不起好姑娘,所以她过去后不仅得操持家务,还得下地跟汉子们一起干活儿。偏偏她上边还有个不好相处的婆婆,时不时背着人拿王氏不守妇道的事儿敲打敲打她。有时候她想撂挑子歇着,她婆婆直接就让自家儿子拳头教训。而村里人都听说这个媳妇人品不好,所以见了她都会绕道走,听说是她是人家买回去的,所以对她时不时的哭诉,也不会多说啥。
反正一桩桩事儿传过来,都被人拿来当碎嘴的闲话唠。而只剩李大鹏一个的李家老宅,也随之破烂起来。以前有爹娘的时候,还有人管着他干活儿,现在家里没人管束着了,他直接就懒散了,只知道坐吃山空,甚至之前收回来的棒子都懒得晒晒收起来。秋末的几场雨水过后,李大鹏收回来的棒子彻底被捂得发了霉。
至此,本来好端端的老李家,就这么被他们自己毁了。
天气渐渐凉了,李青暖想着自家也不能这么在大哥家吃住,所以在把棒子粜了后,她就让大哥给捎了一些隔水的苫布回来。又趁着农闲,石家大哥还没出去做活儿的时候,让他跟大哥一起把前山那个茅草屋修整了一下。
田铁石也凭着手上的手艺,三天两头去前山地头搂些初冬有些发蒙的野味儿拿去换钱。这么下来,他倒也新存下几十钱的大子儿。
搬家其实也简单,都是当时李青暖从田家出来是带的那些东西。何氏怕两人在那草屋里冷,还专门又从娘家抱了两床旧被子来给妹子妹夫铺炕。折腾了三四天,几个人才把小破屋收拾干净,虽然不如大瓦房亮堂暖和,可也算是有了遮风避雨的地界。
“青暖,不是我说,你跟铁石就是太老实了,”林月娘捏着胳膊坐在凳子上,一脸不满意的说道,“他田家也就是遇到了你跟铁石这样的人,要是我,怎么着也得让他们知道啥叫神仙怕恶鬼。平时偏心也就算了,分家还能分的这么不要脸。。。。。。”
何氏在一边儿噗嗤一声笑出来,她知道月娘就是这么个心直口快的爽朗性子,所以也没觉得对方是故意挑拨。她何尝不觉得妹子性子太好,可话说回来了,换做是她,只怕未必有妹子的果决跟坚强。当初王氏折腾自己的时候,自己不也是一声不敢吭吗?好在自家男人拼死分了家。
“你可收敛着点性子吧。”何氏一边抖开手上的搌布帮着李青暖擦屋子,一边接下那边的话,“做人媳妇总不能跟做姑娘一样随意,但凡遇到个找茬的婆婆,不忍着就得犯不孝的七出之条。要是碰上个不知道心疼自个的男人,只怕给了休书还得吵吵的让你没法做人。苏家庄那可不就是这么逼死了几个外地媳妇?”
林月娘性子野惯了,最看不惯这种事儿,被人欺负了也不吭事儿,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儿。可她也知道,李家嫂子说的也没差。再彪悍泼辣的媳妇,也没几个敢在长辈跟前放肆的,最多也就是言语上不疼不痒地顶撞几句。
还真是女人的悲哀啊。
田铁石刚进院儿里,就听见屋里头传来嬉闹声,尤其是当听到自家媳妇少有的快活的打趣儿声时,他竟然也跟着嘿嘿傻笑了两声。终于熬出来了,不管怎么样,这大概也是因祸得福?最起码,以后媳妇想笑就笑想哭就哭,白日里累的也能好好歇着了。
因为避讳着里面有个没出嫁的姑娘,他也没进屋,只是提着篓子进了临时搭起来的灶房。
看着天色,也到了该做后晌饭的时候了,他也没进屋里去招呼一句,就动手洗干净篓子里还带着血腥的几根骨头,小心的把上边带着筋肉的地方处理好。然后添了水在大锅里,又往灶膛里塞了一把柴火,等到熬骨头汤的水开了,他才撤了一些火。等到肉骨头的香味儿出来了,他又麻溜儿的拾掇了几块土豆跟刘大叔家送来的那几根粉条倒进锅里,还用小火儿炖着。
现在媳妇怀着身子,虽然孩子不咋折腾她,可田铁石看着媳妇浮肿的腿脚,可是心疼的不行。所以在他刚能舍了拐杖走道的时候,就包揽了所有自己能干的活儿,给媳妇洗脚洗衣裳,甚至做饭刷碗,他都舍不得让媳妇沾手。
何氏见妹子这里忙活的差不多了,她也就没再多留。李青暖跟田铁石留她吃饭,她只说今儿大郎回来,得回去给儿子做些吃食。田铁石也不是不知好歹的人,知道大郎离家那么久,可不就是为了给自己跟媳妇腾屋子,所以他赶紧进灶房舀了两根肉多的骨头装好,又打了些骨头汤在盛饭的盆子里,让何氏带走。
本来以为今儿算是俩人分出来过的第一天,怎么着也得和和美美乐乐呵呵的,可他们谁都不知道,田家老宅的正屋,这会儿可还有人算计着呢。
田家老宅这会儿的日子可谓是水深火热,地连带着庄稼都卖了,张氏攒下的银子都被几个儿子掏空了。现在老二老三想去镇上做工,人家一听是潮河沟儿田家的,都直接唬着脸让人撵出去,有些脾气暴的掌柜跟管事儿的,直接就让伙计放狗咬他们。而老四田家旺贪下的银子,还时不时被人来催,到最后镇上老爷直接让人捎话说,年前补不上银子,就带田家旺去见官。
现在别说是肉了,就连黍米他们都快吃不上了。可小张氏跟田家几个儿子,还总觉得爹娘是背着他们藏了好物件儿,话里话外是要逼着他们拿钱出来。这中间,张氏跟老二家的可不是撕了一回两回了,有一次俩人儿为了粜麦子的收入,可是当街指着彼此骂破鞋。
这种气氛,连带的二房的田小明小小年纪儿都生了小心思。
这不,因为后晌饭只有那么点腌咸菜,还有每人只一碗的黍米饭跟粗玉米面的窝头,一家人又开始掰扯起来了。
田老汉的脸拉的跟个驴脸一样,张氏也没声好气儿的,小张氏更是用筷子挑了挑碗里的饭,撇着嘴老大不乐意的摔筷子扔碗的闹腾。田家成兄弟三虽然没说啥,可脸上也是满脸的嫌恶。
“娘,不是我说你,就算你不心疼大人,那明子可不能饿着。家里顿顿喝粥吃咸菜也就算了,现在就连黍米饭都不能管饱了,这日子还咋过?”田家成这会儿成了家里的老大,感觉到小张氏在桌子底下踢了自己一脚,他赶紧放下筷子黑着脸闷声抱怨道,“之前不是才卖了地跟麦子吗?多少您老手里也得有个钱儿吧。”
张氏本来心里就有气儿,现在她在这个家可真是一点儿地位都没有,先是老头子是不是骂搡她几句,接着是老二家媳妇三天两头找茬吵闹。几个儿子也没一个省心的,天天正事儿不干,光琢磨着她手里还有没有钱。
可再怎么说,这也是她儿子,她也是心疼的。所以她只能把脸一扭,盯着小张氏开始骂咧,“你个扫把星,这才消停了几天啊,就撺掇着你男人要钱,老娘没钱,就算有钱也要留着给老四还钱呢。你们想都别想动。。。。。。”
想到小张氏之前骗自己流产,让自己做牛做马的伺候着她,有了啥好物件还得紧着她的西屋,张氏心里就恼火的不行。心里憋了火气,嘴里的话也就越来越刻薄难听的,到最后她甚至直接拿了刚扒了两口的盛了饭的碗砸了过去。这要不是她怕老二跟老大一样再闹分家,只怕这会儿都会弹跳起来用扫帚抽老二家的一顿。
“娘,您要说这话我可不乐意听了。要说二房三房四房可就是您儿子,咋地他老四在镇上过了那么些年的好日子,现在落了难得我们全家子背?”小张氏一脸不高兴的开口,“说起来,明子可也是被他累了名声,现在连个学都没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