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于扬已经知道了,只是轻轻地点头,嘴角带着笑意,笑得很释然。谁不希望在爱人身边好好活着呢?即使知道时间是指尖沙,一天一天早晚要漏没了,但还是渴望留住、握紧、亲吻它。唐缈又望向唐杳,泪水夺眶而出。唐杳有些奇怪地问:“怎么了?”唐缈摇头说没怎么,然后抱住姐姐痛哭起来,把身材娇小的她像个肉馅似的包着团着,眼泪一滴滴落在她的脖颈间。唐杳还是不明白,但她不再追问,反手搂住了唐缈的背,将头靠在他年轻的肩膀上。“不管是不是亲的,我疼你哈。”唐杳在他耳边说,“回家我给你烧好吃的,保证一个礼拜不重样!”人生庸碌,知足常乐,她选择安于生活、熟悉生活,不代表她没有热情,失去乐趣,就好像天空中每一颗沉寂的星球中,都有依然温柔燃烧着的内核。终于唐缈轻轻推开了唐杳,说要到山那边走走。唐杳让他去了,自己则带着唐画赶回家做饭,她迅速习惯了老宅,大约幼年期间在这里生活的经历还印刻在她脑中,只是想不起来而已。淳于扬在竹林边追上唐缈,两人滚在草丛中几乎是放纵地接吻,焦急地磕到了牙,而后是嘴唇,舌头舔过上颚像是酒精灼烧的浓烈快感,直到唐缈推拒说行了行了,亲肿了怎么回去见人?淳于扬沙哑地说:“不回去。”唐缈好不容易推开他燥热的脑袋:“不……不回去难道睡在这儿?”淳于扬问:“喜欢我吗?”“喜欢。”“要跟我发展发展么?”唐缈扑哧笑道:“这不已经在发展了么?”“想发展到什么程度?”唐缈心想还是行动比较直观,于是将淳于扬的头拉低,翻身将他压在身下,又吻上去,极尽纠缠了事,温热的指腹拂过他光洁的额头,羽扇一般的睫毛,线条利落的鼻梁和面颊……草丛里一只蚂蚱突然跳出,吓得唐缈抖了抖,赶紧推开淳于扬爬了起来。淳于扬正沉溺其中,一把拉住他,带着难以遏制的渴求问:“为什么要停?”唐缈的脸色依然有如红染,说:“回家吧,这里草丛里有虫。”淳于扬说:“你居然还会怕虫?虫怕你才对!”“回家继续好了,唐家的草丛里没有虫。”唐缈开始整理自己,理衣服,拍脸,擦唇,撩头发,揉耳朵,抹杀痕迹。“起来呀!”他笑着催促。淳于扬纵然不满也没办法,只好跟着他走出竹林,慢腾腾地落在后面。太阳还没落山,天边有云峰,两个人的影子被拉得老长,金灿灿地并排着。淳于扬问:“着急回家做什么?”唐缈衔了一根草在嘴里,漫不经心说:“吃饭啊,你不饿?”“吃完饭呢?”“洗澡睡觉。”唐缈转身笑问,“折腾了这么几天,你身上不难受?洁癖好了?”淳于扬点头:“那睡完觉呢?”唐缈却停下了,望着天边层层叠叠的火烧云出了半天神,突然向淳于扬走去,捧起他那张俊美逼人的脸说:“办丧事,披麻戴孝,抬棺烧纸,为姥姥,为表舅爷,为唐竹仪,为那条蛇,为当年所有没来及办丧事的人,热热闹闹,风风光光、体体面面、浩浩荡荡地出一场大殡!你觉得怎样?”“好。”淳于扬说。他居然还不满足,又问:“再然后呢?跟我回苏州吗?”唐缈正色道:“我是家主,去哪儿我说了算。”淳于扬摇头:“你说了不算,你爸你姐说了才算,我去问他们。”说罢便走,唐缈拉都拉不住,好不容易够着衣襟,却被擒住手,十指紧扣。“跟我回苏州,因为我有非常非常正当的理由!”“什么理由?”淳于扬笑起来:“你猜?”唐缈茫然。几天后的丧事做足了派头,虽然家中没几个人,但能来的都来了,包括从县城医院赶来的小田和她的对象。黎离离由于住院养伤,未能亲临,但也托小田带了话,说给姥姥磕头,另外问唐缈能不能把她的医药费、营养费和误工费结了。他们凑了布票,又去黑市上换了一些,买光了县城里所有的白布,翻出家中所有的库存,将祖宗祠堂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蒙了一遍。然后穿白衣戴白帽,腰系麻绳,撒遍纸元宝,打起引魂幡,唐亚东带头跪在堂前,有血缘的没血缘的,都举香过顶,一叩到底。一叩头,苍冥在上,后土为证。二叩头,青山白骨,祖宗归来。三叩头,烈气不散,长为风雷。四叩头,但愿日后我家国腰间利剑,身后长枪,不落尘埃,不受虫蠹,不赴劫灰,壮士不老,英雄无恨!尾声之三几个月后,苏州。春节刚过,前天下过一场小雪,才放晴了一天,雪还未化完又阴下去,天气寒湿难耐,青石地面半干半潮,屋檐底下挂着长长短短的冰棱。除了热水袋,老宅里唯一的取暖措施便是火盆,唐缈于是捧着热水袋,坐在火盆边烤火,前胸很暖,后背依然发凉,脚冻得有些麻木。纵然如此,他依然耐心地烤着两只土豆,手边还准备着盐和胡椒粉等调料。淳于扬从身后走来,先将一块毛毯披在他背上,然后在他脑袋上凿了一下。唐缈十分不满:“干嘛?”“成天就想着偷懒。”淳于扬在他身旁坐下,“我说我刚洗好的土豆去哪儿了,原来被你顺走了,你现在偷东西的功夫见长啊。”唐缈反驳:“什么叫做偷懒?我连续做了三个小时的数学题,休息片刻缓和一下脑力,有错吗?”“我可是向老丈人打了包票,说来年一定帮你考上大学的,你可别挖坑让我跳。”淳于扬说。“不考大学,”唐缈专心致志地烤土豆,“我要当兵去。”淳于扬笑了:“你敢。”“有什么不敢?总比天天早上五点钟起来背英语好。”唐缈斜了他一眼,眼神里带着噼里啪啦的小火星,仿佛恨得要死。淳于扬喜欢他这表情,忍不住凑前吻了上去。冬天唐缈的嘴唇冰凉,血色淡薄,但还是柔软的,正是这样才适合接吻。吻得深了,久了,那双唇便会染上绯红,像成熟在即的鲜果,汁液四溢。土豆掉进了火盆,唐缈“嗯”了一声要去捞,被淳于扬按住继续。他明明不是个很有耐心的人,在这种事情上却小火熬煎,没完没了,无尽无休。唐缈手中的另一只土豆也掉进了火盆,这可不得了,好不容易弄来点儿零嘴,一下子全军覆没,都滚了灰堆。他无奈,又不能朝着淳于扬的脸打下去,只好将手指伸进他的衣服,靠近他的腰眼,按上去。淳于扬一个激灵松开了嘴,笑骂:“臭东西!”唐缈顺势将热水袋递给他:“知道冰了吧?给爷换点儿热水去,爷坐在那里看书一动不动的,全身上下的血液都快凝固了。”淳于扬意犹未尽,在他的耳垂轻咬一口:“别爷来爷去的,我这人有毛病,特别喜欢听人自称爷,一听到就激动得控制不住自己,恨不得把爷嚼碎了,就着佐料细细吃了。”“快滚!”唐缈骂。淳于扬又说:“还有我从来没让你早上五点钟起床吧?”唐缈十分不满,说废话,我起得来吗?天天晚上穷折腾,折腾得老子都快腰肌劳损了,你他妈折腾一个考生你要点脸不?离离说的不错,你他妈就应该是严打对象,抓进去横竖判几年,也让老子歇会儿!淳于扬说:“我也特别喜欢听人自称老子,一听到就激动得不能控制自……”唐缈起身就跑,说不陪你耍流氓,我看我祖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