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的尾巴好似不属于身子的一部分,这江世子的手指也常常被各种小动作占着,温宛意发现,此人一旦思考,手指就忍不住动一动,或是彼此摩挲,或是轻轻勾住衣袖。白景辰轻轻咳了一声,提醒她莫要再看了。温宛意没听出来,带着疑惑瞧了一眼自己无端咳嗽的表哥,发现对方并没有什么事儿,所以又重新把目光返还到了江闻夕身上。江闻夕浅笑,但眉眼间却演出了几分委屈:“温姑娘好久不见,那日丢的发簪可找到了?”温宛意回他,找到了。“那日路上偶然寻得一簪,金雀衔花的样式,很像温姑娘会喜欢的东西,所以在下深更半夜地去国公府叨扰了一回。”江闻夕苦笑一声,又道,“看来是在下找错了簪子,还请温姑娘不要介意,如若方便,还请回府后,和国公爷解释一二。”温宛意莞尔:“我竟不知那日世子来过,爹爹他那日饮了酒,应当也是误会了,如有怠慢世子,确实是国公府做的不对。”江闻夕一顿,随即意识到温宛意这是替自己挽尊。那日夜里他在国公府门前苦等,吹了风,受了寒,却被康国公拒之门外,且不提挨了多少气,面上尊严也是挂不住的。他本以为这件事会成为自己永远难以忘怀的屈辱,没有人会在乎他那日的感受,谁料想温宛意这般细敏,不但记得,还顺势为他挽尊,没有完全落了他的颜面。江闻夕心中微动,在满肚子的尔虞我诈中搜刮出了一点儿真诚——他想,她倒是不一样,哪怕只攀谈几句,也能叫自己舒心惬意。想到这里,江闻夕又偷偷瞧向她,同时撞上了对方同样小心的目光。几分尴尬里夹杂着还掺着点儿另类的默契,只能彼此相视一笑。“咳咳咳。”白景辰注意到情况不对,连忙在一旁咳嗽,窝了一肚子火,快把血都咳上来了,表妹才想起来管一管自己死活。“表哥怎么染了咳疾?”温宛意连忙上前关怀道,“是那日淋了雨,所以落下的咳疾吗?”白景辰心不甘情不愿地“嗯”了一声,说道:“原来表妹还知道关心表哥呢。”温宛意:“……”表哥话语里的不满都要溢出来了。“王爷,人带来了。”程岑突然回禀,十分周全地开口说道,“就是那日在鱼跃鸢飞楼与江世子结缘的那位女子。”听程岑一句话,温宛意立刻懂了表哥的意思,好一招移花接木,自己那日戴着幂篱没有露出真容,因此帷帽下的人变了,也是可以不会被察觉的。紧接着,一位戴着幂篱的女子被带了上来,妆容打扮和那天的自己一模一样,甚至身段都很相像……但温宛意还是一眼就瞧出来了,这不是元萱吗?之前在福恩寺时,元萱就扮了自己一回,如今故技重施,她演得愈发精进了。温宛意实在有些忍不住笑,但还是强行端着来看表哥排的这出戏。“江世子,这便是你心心念念的女子了。”白景辰眉眼皆是笑,对江闻夕一摊手,“本王在这里,你想对她说的什么报恩啊、恋慕啊、本王都可以点头,你若喜欢得紧,也无妨带回府上。”江闻夕冷冷地朝那假冒的女子瞧了一眼,是和温宛意很像,难为恒亲王去搜罗这样一个人来假冒了。自己本就是来给恒亲王找不痛快的,没想到被对方摆了一道,如今,只能硬着头皮接招:“臣受恩于她,心里觉得愧疚,但这位姑娘若是无意,臣也不愿做那强抢之事。”说罢,他拿出了一枚小狐狸形状的玉雕,虽说是递给面前人的,但目光却有意无意地往温宛意那边瞧:“这是我亲手雕的玉舞狐狸,承蒙姑娘不弃,算作对姑娘恩情的报答。”假扮温宛意的元萱浅浅一低首,伸手接过。恒亲王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又道:“世子含蓄,分明方才还在本王面前说什么‘烈女怕缠郎’,一副志在必得的语气,眼下怎么改了主意?”江闻夕隐隐地咬牙切齿。温宛意却被表哥这一出话给吓着了,她特别担心江世子突然改口,要真的把元萱给带走怎么办啊?于是她只能给了表哥一个“适可而止”的眼神,希望对方别再激他了。白景辰对她笑了笑,几乎是当面告状了:“前几日在御书房,表哥听到江世子向陛下求娶表妹你,一往情深的模样让陛下感动不已,甚至都要立刻赐婚了呢。谁料今日,世子又和本王索要府里的一位伶人,世子也真是的……怎么能把嫁娶大事当作儿戏呢,也不怕本王的表妹伤心。”温宛意一听,立刻觉出了一阵后怕。居然还有这样的事儿?那天在御书房差点被皇帝赐婚?一旁听着的江闻夕险些把一口牙都咬碎了,被恒亲王这一番言论气得不轻。江闻夕咬牙:“王爷,臣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报恩而已,并非……”“烈女怕缠郎?”恒亲王轻笑询问,特有的清润嗓音让他显得多么愉悦似的,“这不是世子的原话?”江闻夕简直都气笑了,只能忍着称了声是。恒亲王随即转头看向自家表妹,一副怜惜的语气:“宛意可莫要哭了,世子心里还是记挂你的,并没有见异思迁。”温宛意也沉默片刻,瞳眸微微睁大,疑惑地看向表哥——难道要我现在就哭出来?白景辰点头,也回了她一个眼神——自然是这样演了。温宛意:“……”也不是不行。作者有话说:今天眼压有点高,去敷眼睛了,应该是没有诡计◎我和表妹天下第一好◎但这并不合适。彼此已经心知肚明的情况下,她若明面上哭出了声,便显得咄咄逼人了,哪怕一时得胜又如何?在场的三人打了这么久的哑谜,江世子和表哥彼此挤兑了几个来回,本是旗鼓相当的局面,哪怕谁落了下风,也不至于太驳面子,明面上还能说得过去。可她若哭出声,这种微妙的平衡立刻就会被打乱了,明晃晃的拉偏架并不是什么敞亮的手段,再加上江世子与表哥接下来还需要共事解决一桩案子,眼下并不能把他得罪到底弋?的。温宛意细思片刻,到底没有按着表哥的意思哭出来。她这一犹豫,反而叫江闻夕得了空,紧接着,她就发现身边的江闻夕竟然抢先一步委屈起来了。眼见那俊秀的玉面青年倏地一低首,无以言表的委屈立刻冒了上来,他眉间微蹙,好似忍着什么天大的不甘,泪水汇作两滴,簌簌一落,孤洁到连脸颊都没有沾上。再抬眸时,他抬袖拭去眼睫残泪,演了一大圈,又回到了“若无其事”的坚强模样。他这猝不及防的一哭,直接叫温宛意乱了计划,一副左支右绌的模样,又想着安慰一句,又没办法开口去说,只能无措地看着他。江闻夕扯出一个笑,笑意带着苦涩,就差往脸上写“你们合伙欺负我也没关系,我受的委屈可太多了”,他十分无耻地利用了温宛意的怜悯与同情,开口时,声音还带着些哑:“温姑娘,确实是我不好,竟然以己度人,觉得王爷这般高风峻节的人会做出那种偷梁换柱的把戏。今日闹剧非我所愿,不怕姑娘笑话……我还以为……之前在鱼跃鸢飞楼的人,是你呢。”说最后一句时,他恰到好处地哽咽停顿片刻,诉尽委屈的同时,还把此事隐晦地“开诚布公”,适当地同她露出了属于自己的一点儿锋芒。——日后不可再像这样了,我既全然知晓,必然也不会咽下这口闷气。